篝火噼啪作响,火星窜起,映得树影忽明忽暗。
你脱了黑袍垫在地上,将幽若影轻轻放上去,半跪着环住她,让她稳稳靠在怀里。
她的白裙沾了太多血,后背那块尤其暗沉。指尖刚触到布料,便觉底下皮肤滚烫——那是内伤淤积的热气,混着血的黏腻,烫得指尖发麻。
怀里的人忽然一颤,像被火舌燎到的蝶翼。你低头,月光从树缝漏下,照在她紧闭的眼睫上,那点颤抖顺着睫毛晃下去,连肩头都跟着发颤。
“师傅……对不住了。”你喉结滚动,声音轻得怕惊到她。
屏住呼吸,你小心翼翼拨开她后背的衣料。布料早被血黏在皮肤上,一动便牵扯得她闷哼一声,身子猛地缩了缩,颤抖更明显,却没挣开你的手。
心一横,指尖稍用力,将布料彻底掀开——
火光下,那道掌印赫然入目。紫黑中泛着青,像朵淬毒的花,死死烙在雪白的背上,边缘皮肉翻卷,仍在渗血珠。心脏骤然被攥紧,疼得喘不过气。
指腹在掌印下方悬了许久,猛地攥成拳。狰狞的掌印在火光里晃得刺眼,你盯着那片青紫,喉间滚出低哑的气音:“原来这就是,白敬口中青城派马坤的铁掌。”
话音刚落,戾气猛地冲上头。你猛地抬头,额角青筋突突直跳,盯着星辰殿方向嘶吼:“马坤!青城派——我一定会宰了你!”
吼声撞在林间,惊得夜鸟扑棱棱飞起,篝火也被震得火星乱溅。怀里的幽若影被惊得轻颤,你慌忙低头,见她睫毛颤了颤,眼尾泛红,不知是痛是吓。
急忙收声,拳心已被指甲掐出深印,血腥味混着怒火在喉咙里烧得厉害。
幽若影似醒了些,睫毛颤了颤,没睁眼,呼吸却更急促。你看她苍白侧脸,忽然想起方才她强撑着为你包扎的模样,心头一酸,反手摸过她丢在一旁的金疮药瓶。
拔开瓶塞,将药粉一点点倒在掌印上。
“刺啦——”
药粉触到伤口,发出细微声响。怀里的人猛地吸气,又急又深,像被扼住喉咙。你清晰感觉到她指尖扣住你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指节已沁出血珠。
“忍忍……”你低头在她耳边轻哄,按住她的肩,“上完药就好了。”
她没应声,眉头皱得更紧,脸白得没了血色,唇瓣抿成直线,连颤抖都成了痉挛似的抽痛。
你不敢停,又倒了些药粉,指尖小心抹匀。触到她后背肌肉的紧绷与克制的轻颤,才懂方才她为你撒药时,忍着多大的痛才没出声。
“师傅,是我没用……”你声音发哑,“让你受这种苦。”
幽若影仍没睁眼,扣着你手臂的手指松了松,转而抓住你衣襟,力道仍带着痛。篝火“啪”地爆了个火星,她睫毛抖了抖,从喉咙里挤出气音:“……闭嘴。”
声音轻如羽毛,却带点往常的狠劲,尾音被痛意扯得发颤。
你不再说话,加快动作,将剩下的药粉都倒上,撕下里衣干净布条轻轻缠上去。缠到第三圈,她忽然在你怀里动了动,头往你颈窝埋了埋,像受伤的小兽寻安稳角落。
你僵住动作,低头看她。月光与火光交映在她脸上,眼角沁出湿意——是痛出来的汗。
“好了……”你轻声说,收紧手臂抱得更稳,“不疼了。”
怀里的人没再动,只剩轻颤继续,像风中残烛,却带着死撑的韧性。篝火渐弱,你添了树枝,看火星窜起,映亮她后背缠着布条的地方——但愿这药,能让她好受些……
呼啦啦一阵寒风卷过林梢,篝火猛地一矮,蹦起的火星被风裹挟着旋向夜空,像被扯断的金线,飘飘荡荡往凉州城的方向去了——那风竟一路将火星送过几十里地,直抵城中心的星辰殿上空。
画面陡然转至凉州城。
此刻你正抱着幽若影在林间月光下相互取暖,而城里的星辰殿却仍被厮杀声浸透。殿顶的琉璃瓦在火把映照下泛着血色光,断剑与尸首堆在丹墀下,台阶上的血迹早已凝成暗红,顺着石缝往低洼处淌。
星辰殿外的石阶早已被血浸透,六扇门的黑衣卫像潮水般涌上来,长刀劈砍的寒光在火把映照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张翠拄着半断的铁剑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身旁又一名武当弟子被长刀刺穿胸膛,喉间发出嗬嗬的血沫声,老人的手猛地攥紧了剑柄。
“铛!”铁剑与长刀相撞,火星溅在他布满皱纹的手背上。张翠借力旋身,手腕轻旋间铁剑划出三道柔劲圆弧,正是武当“太极剑”中的“三环套月”——剑圈如涟漪层层漾开,先缠住对方长刀,跟着借势翻转,剑刃顺着刀身滑上,“唰”地擦过黑衣卫的脖颈,带起一串血珠。
他喘着粗气吼道:“这些狗娘养的!分明是官府爪牙,竟跟星辰殿的邪魔沆瀣一气!”
清虚道长被两名黑衣卫缠住,桃木剑险险格挡着长刀,急声嘶吼:“岳长风!别管旁人,快带着其余人撤!再迟就真没活路了!”
岳长风剑眉一拧,手腕翻转间,华山“奔雷剑法”中的“裂地式”骤然使出——只见他长剑拄地,猛地一旋,一股刚猛剑气顺着石阶炸开,前排黑衣卫被震得骨断筋折,惨叫着滚成一片。他趁机回身拽住身边的弟子,吼声如雷:“各门派!撤!”
剑锋扫过火把,映得他眼底通红,啐道:“星辰殿这群魔崽子,勾连六扇门设局,这笔账迟早跟你们算!”
“岳长老!”有弟子不舍。
“走!”岳长风怒喝着挥剑劈出一道剑气,逼退追来的人,“我断后,快从西侧缺口突围!”
剑气炸开的烟尘还未散尽,一道轻摇折扇的身影已慢悠悠出现在西侧缺口前。
“想走?”苏逸尘折扇猛地掷出,扇骨旋转着直插岳长风后心,同时身形如箭射出,化骨掌带着蚀骨寒气拍向他脊背,“当我星辰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岳长风察觉背后风劲,猛地拧身,长剑反撩,“铛”地劈中扇骨。折扇被震得倒飞出去,他却避不开那道掌风,只能硬生生侧过肩头受了一击。“噗”的一声,岳长风喷出一口血,肩头衣料瞬间焦黑,皮肉竟似要融化般泛起脓水。
“岳长老!”张翠见势不妙,铁剑一挺,剑势陡然沉凝,正是武当“太极剑”中的“云手翻剑”。他手腕轻旋,铁剑如沾衣的露水般黏向苏逸尘的折扇,看似柔缓,实则剑圈层层相套,让对方避无可避。“铛”的一声,扇骨被剑刃缠住,苏逸尘刚想抽手,张翠已借势旋身,剑势陡转,“野马分鬃”式展开,剑尖带着圆弧扫向对方肋下,太极剑的“柔中藏刚”此刻尽显。
“太极剑?”苏逸尘眸光一凛,化骨掌猛地拍向剑圈中心,想震开铁剑。可张翠的剑却像棉絮裹铁,掌风撞上只微微一沉,跟着剑势再变,“玉女穿梭”式斜刺,剑尖擦着他颈侧掠过,带起一阵凉意。
“武当剑法,岂容你放肆!”张翠吼着,剑势连绵不绝,太极剑的圆弧与直刺交替,死死缠住苏逸尘。
就在张翠与苏逸尘缠斗不休时,西侧缺口突然卷起一阵腥风。
五毒教的弟子们不知何时已绕至侧翼,为首的女子身着黄衫,袖口绣着银线蛇纹,正是五毒教的大师姐青黛,身后苗玉等人紧紧跟随。
她玉手一扬,腰间竹筒、皮囊同时倾泻——数十只通体碧绿的蜈蚣“簌簌”落地,几条金环蛇吐着信子窜出,还有巴掌大的黑蜘蛛顺着石阶缝隙四散爬开。
黑衣卫脚踝被蜈蚣啃咬得瞬间红肿,被蛇缠上的人痛得惨叫倒地,蜘蛛爬过之处更起了连片水疱,哀嚎声此起彼伏。
“岳长风长老,快走!”青黛声线急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指尖毒针精准射中放箭的黑衣卫手腕,阻住他们的攻势,又从袖中抖出一条赤练蛇逼退近身之人,“星辰殿这群邪魔的血债,来日必让他们百倍偿还!六扇门若执意助纣为虐,休怪我五毒教不留情面!”
苗玉翻手间,从腰间小布袋掏出一只竹制虫笼,猛地扯开笼门,数只通体乌黑的毒蝎“簌簌”爬出,朝着围上来的六扇门众人窜了过去,大声嚷道:“大师姐,与他们多言何益?咱们快冲出去,姐妹们已死伤惨重!”
毒蝎落地后“簌簌”四散,顺着甲胄的缝隙、靴筒的边缘钻爬而去。六扇门的人只觉腿弯、腰侧忽起一阵尖锐刺痛,像是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下,紧接着便是钻心的麻痒——不过片刻,穿甲胄的卫卒已纷纷捂着头颅倒地,有的在地上翻滚挣扎,有的抓着甲胄拼命撕扯,想把钻进里面的毒物弄出来,嘴里嗬嗬作响,满脸痛苦扭曲。
“啊!是五毒教的邪术!”人群里猛地炸出一声怒喝,一个满脸戾气的汉子提刀站起,正是六扇门都头王彪的部下陈武。他眼睁睁看着身边弟兄倒下,双目赤红如血,刀锋“唰”地横向劈出,直指苗玉:“蔡京大人有令!五毒教这些奸夫逆党,用此阴毒伎俩残害忠良,通通该死,一个不留!老子今日非劈了你不可!”
话落,陈武一式“劈山刀”当头砍下,刀锋带着凌厉风声朝着苗玉扑来。
苗玉眼眸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姑奶奶怕你不成!”说罢反手抽出腰间软鞭,鞭梢如灵蛇般卷向刀身,顺势迎了上去。
周遭厮杀正烈,她左手却悄然探入腰间小布袋,指尖一勾,两条赤练蛇已缠上手腕。
缠斗间,陈武刀锋刚猛,却被软鞭缠得步步受制,怒喝着猛劈一刀逼退苗玉,正欲上前,忽觉脚踝一凉——原是苗玉趁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手腕轻抖,一条赤练蛇已顺着他的靴筒窜了上去。
“啊!”陈武只觉小腿一阵剧痛,力道顿时泄了大半,刀锋“哐当”落地。
苗玉瞅准时机,软鞭猛地收紧,缠住他的脖颈,手腕再抖,另一条赤练蛇“嗖”地弹起,直扑他面门。
陈武瞳孔骤缩,刚想嘶吼,毒牙已刺入喉头,不过瞬息便捂着脖子倒地,抽搐两下没了声息。
苗玉不屑地“呸”了一声,吐掉嘴角的血沫:“敢惹姑奶奶,这就是下场!”随即转身朝着青黛方向大喊:“大师姐,快撤!他们人太多了!”
青黛闻言,当即扬声喝道:“五毒教众弟子听令!不得恋战,随我突围!”
话音刚落,五毒教弟子纷纷伸手探入腰间布袋,不管不顾地将里面的毒物——毒蝎、蜈蚣、金环蛇、黑蜘蛛,连同掺了迷药的毒粉,一股脑往四周乱扔。这等不管敌我、只顾脱身的作风,正是邪派行事的狠戾。
霎时间,武当、峨眉、华山、青城、星辰殿、六扇门等十多个门派的人马,尽皆陷入毒物与毒气的重围。毒蝎钻入靴筒,蜈蚣爬上衣襟,毒粉随着风势飘散,惨叫声、怒骂声连绵不绝。
混乱中,峨眉派大师姐林语嫣扬声疾呼:“峨眉弟子听令,撤!”白裙翻飞间,她手中长剑挽出数道清冽剑花,一式“清风剑法”中的“流泉破石”,直劈开身前一名星辰殿弟子的头颅。
刚要转身,忽觉脊背一阵刺骨寒意——一条赤练蛇正吐着分叉的信子,从斜后方窜来。
“师姐小心!”身后一名峨眉女弟子不及细想,猛地扑上前来挡在林语嫣身前。那蛇精准地咬住了她的脖颈,毒牙瞬间没入皮肉。
女弟子身体一颤,转头看向林语嫣,眼中带着决绝:“大师姐……快走……”话落,便软软倒了下去,再无气息。
林语嫣双目赤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猛地转头看向仍在缠斗的张翠与苏逸尘,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厉声嘶吼:“苏逸尘!星辰殿的狗贼!还有五毒教——我峨眉派与你们势不两立!”
话音未落,她长剑一指前方:“走!峨眉弟子,随我杀出去!”
白裙如浪,剑光似雪,林语嫣带着残余的峨眉弟子撞开人群,剑锋劈开迎面扑来的毒蝎,裙角扫过地上温热的血洼。
身后,星辰殿的追兵与六扇门的刀光紧追不舍,五毒教扔出的毒粉在风中弥漫成淡紫色的雾,将半边夜空染得诡异。
寒风吹过林语嫣的发梢,她回头望了眼倒下的师妹,泪水终于滑落,却在触及脸颊的瞬间被风卷走。
长剑在前,杀意凛然,她知道今夜的血债,迟早要以血来偿——这寒夜血殿里的每一声惨叫,都将刻进峨眉派的骨血里。
呼呼——一阵寒风忽来,卷着碎月光掠过树梢,叶片被掀得打着旋儿飘落,混着浓重的血腥气,斜斜砸在星辰殿的厮杀场中。
火把的光在风里疯狂摇晃,将遍地尸首、断裂的兵器与积成黑红的血滩照得愈发瘆人。血早已漫过石阶缝隙,顺着墙根往低处淌,在庭院角落聚成小小的血洼,踩上去“咕叽”作响,黏住了散落的断箭与碎甲。
凉州城周遭的民居早已门窗紧闭,连窗纸都被死死糊住,只余下檐下的灯笼在风里被吹得“嘎吱”乱响,烛火忽明忽灭,映得墙上映出幢幢鬼影。
城中心的厮杀声穿透寒风,像无数把钝刀在刮着人心,而星辰殿内,血已快漫到脚踝,月光洒在血水上,泛着冷森森的光,衬得这片人间炼狱愈发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