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松闲,与一群只谈日常的朋友小聚,漫无目的地畅叙情谊,纵声或软语,在在无拘牵。酒至微醺,情至开处,室内香气袅袅漫腾,温情久久萦绕,窗外则夜色清明,榕叶纷批寒气轻,我一度有些恍惚,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人间。如此毫无任何机心的相聚,看似浪费时间,未收点滴功效。但实则撤防了心墙,放开了情闸,让人从上到下由内而外都处于松弛状态,所获不可以物计。度假度假,无非希望从忙碌的工作中,从紧张的心情中解放出来,但凡能够有益于此者,便是有效。而我们的欢聚散谈,自始便让所有人泯灭了疏离感,自动融入平等自由的氛围,是以休闲不仅有效,而且效率极高。
临近席散,沉默寡言的张兄突然提议一起去看星星,大家竟一致附议,我环视一周,朋友中最年轻者都已过不惑之年,却一颗浪漫之心依然,不禁哑然失笑。而且像我这么一个极乏浪漫气息的现实主义者,是决计无法有此一思的。看星星,在我看来,那是年轻人在风止浪平的大海岸边默然并立,静静地眺望远方天空默数着星星的美好情境。或者在高山之巅,仰卧于如茵草地,让满天星斗悬于眼前时的情境。而此时,广场热闹非凡,流浪歌手正唱着摇滚歌曲,孩子们在灯光如昼的夜幕下放着风筝,商贩们吆喝着忙碌着盼挣新年第一袋金。车如流水马如龙,人群正鼎沸。
抬头指天望月,定睛凝神,隐约可见数颗星星,闪着微光,确似美人在眨眼。一直沉静的张兄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给我们普及天文知识,从所见最明亮之天狼星开始说将开去,把二十八星宿作了一个详尽的介绍,遥远神秘的天空顿然添了几分亲切,而那些冷冷放着寒光的星星似乎有了生命,并跟地球与人类有了某种密切的瓜葛,甚至国家的气数,历史的方向,个人的命运,都蕴含在其中。古人还是极具智慧,虽然对天上的日月星辰不似今人这般了解,但他们能将观察的结果辅以丰富的想象,把真切的现实与飘渺的星象相关联,推演出一套感性生动却又不乏科学严谨的天人合一思想,用以阐释历史时序的运行变化规律,端的是妙不可言。
古人的天文疑惑,到如今当然迎刃而解。但其深刻的人文思索,迄今依然为我们的人生释疑解惑。而此时,我仰望着天空,看那些须凝视才见的微细光点,想着那一个个光的微粒,竟然是一颗颗像地球一般甚至远甚于地球的巨大存在,那装着无数巨大星体的宇宙,就更加无穷浩淼,真是不可思议。我们平素所谓的高大深广,只止于高山大海,哪曾想浩浩长空才是无法肉眼穷极的阔大。因为太遥远,纵使再巨大,也只能化作一粒粒微光。
是距离,让巨大的天体显得渺小,也让渺小的人物有时显得伟岸。站着,彼此的差距再大不过两米。跪着,五短身材也须仰视才见其首。所以苏轼说:“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挟其高大以临我,则我常眩乱反复。”控制好距离角度,自然不至于被那些虚幻影像,平常人物给眩乱了双目,迷失了本心。星月巨大如彼,隔了无数光年,在我们眼中也小如尘埃,何况小于林石的人呢?以浪漫的心态看星星,越看越迷蒙,以超然的心态看世人,越看越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