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大学入学那年,我们似乎过了两个中秋。第一个中秋名正言顺,公立九月九日,正是即将背起行囊赶赴哈勒滨报到之前与家人的分别时刻,当时踌躇满志。而不应该算作中秋的闰八月十五即十月九日,开学不足一个月的新生们总是要搞点名堂,于是就有了好事者撺掇的中秋晚会,一派附庸风雅。
秋风送爽,教化园里已经有丝丝凉意,可是各个小班的专教里面却是热火朝天。辅导员徐老师的俄语版《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悠扬婉转,有些小转调却瑕不掩瑜,叮叮咚咚滴滴答答传播在电机楼三楼的走廊里,人人都说是罗刹国的夜莺来了。我们一干人在30021听得都有些呆了,要知道能用外语演绎天啊真了不得。
二十二系四班从这当儿入学初期就表现出不甘寂寞的情势,机电学院的中秋新生联欢愣是奉献了两个主持人。好儿郎王健,后来的民间博导,须眉不让巾帼,因褪色而略显沧桑的咔叽布夹克加上不知羞耻的笑容把台风压得稳稳的;俏佳人剑侠,锣鼓般的嗓音穿透了整个阶梯教室,再配上一番清华男友才能给予的灿烂笑容,而台下老乡左二牤子目不转睛的暗恋更使她满面春风。两人浑身上下都嘚瑟烂颤,是谁也挡不住的,是那种淡淡的sao,还偏偏相得益彰,没治了。
对比近年入学二次元的萌新,二十六年前的穿着过于朴素。那个时候大家争着抢着要表现一下自己的才艺,因为都已天之骄子自居,说实话,如果你仅仅是天生丽质无疑令人侧目,但是你满腹经纶绝对受到追捧。还是前面说的四班,有一位美若天仙的叫清的美女,言语打扮出格纵横整个大学四年被视为纯纯的花瓶,成为不太标准的工大人;而摊班还有一位讳莫如深的闫姓女班干,却因为功课优异而备受推崇。彼时因为衣衫打扮太过招摇而招致非议的并非少数,食堂前面步行街的夏天,一舍的以3073黄阿三为代表的莽汉们淌着哈喇子看着略施粉黛的小姐姐招摇过市,狠狠的跺了几下子脚上一块钱的人字拖,顾左右而言他:丁老六,你说流力里面那个水头是不是就代表一定的势能。而眼神早已直勾勾的老丁不知所云,嘿嘿,挺高的,也挺大的。
还说中秋。家在哈市的振博和阿朱已经回到父母的怀抱,月饼和西瓜管够,谁让当年十七八的他们在爸妈眼里还乳臭未干。什么晚会、聚餐,基本上都是占绝大多数外地人用以消磨时光进而展现自我的途径与良机。于是,来自黄土高原的延老五在宿舍举办了名为“西北疯”的演唱会,主要内容就是喝酒和打牌的同时哼着信天游和黄土高坡,聊以慰藉刚刚满月的乡愁;来自湖南的曾老大和在工大浴池打工的老乡以椒会友,泪如雨下说是辣的、来自山西的硬软哥捧着醋坛子也热泪盈眶说是酸的、来自东北极东腹地福利屯的铁丝儿啃着芥菜疙瘩,味同嚼蜡也眼泪在眼圈说是咸的、终日只在睡梦中的许大马棒蹬被子着了凉梦中遥望川中老家也泣下说是感冒药苦的、只有张罗着晚会和先生运动会的积极分子们如李裤子和邢大屯满脸愉悦只有几滴望乡泪,说是系里分的西瓜给甜的,当然破涕为笑。
赵七哥磔磔云霄间的声调在阶梯教室长长的吁着肃静,学院里的party 不知不觉已然如火如荼。二十二系一班的队伍煞是齐整,全然正襟危坐。其他班可就姿态各异了。二班的蒋老三喋喋不休的私语,他是坐地炮,给几天前吓唬他的先卫大哥讲着哈六中的江湖故事,却被一旁三班的下老大嗤笑,蒋老三红了脸、在校友面前失落的露出了大大的马脚。当八系的一位英语达人仿效导员,以英格里希唱出了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时,全系慷慨激昂欢呼雷动,尽管他的演绎中带着浓厚的不止来自何地的方言,但是入情入理感人肺腑,而这边二十二系的男主持王健则不循此道,一首《野火在轻轻的烧》引来更大的共鸣:
“分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悄悄爱上你的样子,我愿意化作那古老的树,站在你每天回家的路。。。”
“经历了多少的风吹雨打,我依然痴痴等待你的回答。。。”
如痴如诉、如呕如吐。整个学院都被打动,俯首给鹤城女友奋笔疾书洋洋数千言漫写相思的刚仔也停了笔,呜嗷着奔出教室,沿着松花江街跑到了火车站,冒着因明眸皓齿送三温暖的风险从票贩子那里抢来北上的车票。而不知不觉教室里人头攒动,有别的学院因歌声而赶来朝圣的,也有本院的几对情侣因女方因要看月亮因要被耳鬓厮磨叫做小甜甜而双双飞到校外街的体育场。来自皇城根儿下的胜盛不知不觉的来了句京骂,慨叹歌声的不拘一格,自顾自的唱起了《无地自容》;3074的王老三则收起了想要去网吧使用的五寸盘,盯着台上若有所思;阿坤则满脸大汗,连连说这歌声让他躁动。接下来黄乃花的白纱独舞和宋老幺的歌曲《说谎》加持了二十二系节目的胜利因子,晚会高潮连连,让人感觉这闰八月的假中秋的月亮更圆,而不声不响的学院三个系之一的一系则不声不响,笑看风云。
与此同时,空旷的体育场里皓月当空,孤独的喜峰正在孤独的喉着王杰的《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角落里的情侣干柴烈火听得撕心裂肺;寝室里的学究杨磊一反常态,加入寝室长海丰的牌局,终于,两人因为一张疑似的偷牌大动干戈,你挠了我,我也挠了你,臭不要脸。
记忆里的那年中秋没有月饼,只有这些歌声与欢笑。尽管那是一个假的中秋,但是却比任何一个真的中秋都来得印象深刻,因为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聚,我们宁愿相信那一年的闰八月是特地,为我们而来。时光飘过二十六年,如今又是月近中秋,在此,我好想通过这漫长而曲折的时间隧道,向那个夜晚或在台上声嘶力竭的你、或在台下窃窃私语的你。或奋笔疾书的你、或趴窝打牌的你、或咆哮悲歌的你、或月下沉思的你。或衣衫正薄的你、或懵懂无知的你、或情窦初开的你、或壮志在胸的你。或天使一样的你、或魔鬼一样的你、或精细鬼伶俐虫一样的你、或虎超超傻逼一样的你。说一声:那个孩子,你好,愿你接下来的岁月一切顺利,只要有月圆之日,你的心情就能像少年一样清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