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记忆有味道,那最近的一次重逢是在十二月翻柜子时看到的那瓶Mont Blance荣耀之星,尘封了太久,久违而熟悉的味道,带有明显侵略和挑逗,像第一次你们见面时的戏谑,彼此试探,却因为陌生,也保留了相较陌生的真诚,恰到好处的愉悦感是肉桂和杜松子弥漫的中调,尾调稀释,如烈日灼伤油木流出凝脂,沉默如迷的木体香,沉淀着时间做一个冗长的梦。
而梦境之所以被称作梦境,就是因为它总会醒,现实生活与人性的矛盾本质就是薛定谔的猫,从结局再去回看,尤其在这个年关至尽的时候,就像钻进回忆里偷生,苟且、且怂。然而,当你试着重新擦拭种种关系时,才觉得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像她一样能填充你一年的时间和心念。
其实,这挺不像你的作风。对于以前的你来说,那些困于感情的人,你认为只不过是一种心理局限。
只是,在相对准则与差异化对峙的过程中,人与人之间的真实品质与差距显露无疑,有些结局往往比想象还来得快,即使早在预料之中,但故事真的到结束的那天,还是来不及好好说一声告别。
十二月份树冠上缀满窸窸窣窣风声,意味着寒意总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这个细节也同样提醒着你,时间消逝地有多快,去年这时你们还在一起。想起曾几何时,你们会有放肆也偶尔有局促,但言语始终坦诚、眼光轻柔炙热,而现在你们与常人无异,并无法避免地坠入这样的心理局限。为取悦那个影子,致使你如今你也尝一回爱而不得的遗憾。
好在,那都是深秋以前的心迹了。现在你已经不再那么频繁地想起她,若是平时足够忙,足够浑噩,很可能一整天都不会想起。不像你们刚失去联系的时候,那会,身边的一切都让你想起她来,晚霞、酒吧,一首歌、六月盛开的夹竹桃花,那种瞬间感官本能地把记忆的断层拼接、倒带,间歇性的出神,你想佯装镇定也无济于事的时候,心里像落了灰。
但也仅此而已。
甚至,你想起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遗留的箴言,“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以此慰藉那些心里长了青苔的漫漫长夜,如此深刻的撰写,是一种近乎迟暮的悲哀,在接受孤寂的审判,而此刻你感同身受。
绚烂有过,烟火一般短暂,你想起她在巴伐利亚州艾布湖露营的照片,天纯地净宛若一幅写实的风景油画,她身上的森然,在阳光与大海的气息之间游弋;那杯苦味略重的尼格罗尼以及龙舌兰过量的长岛红茶;mission hill珍藏的白冰,轻盈的酒体绕过舌尖微甜,咂一口,单宁的艰涩恰到好处,像迷雾森林深处的吻,石之欲,藏于溪。记忆复活,在曼谷Mahanakhon的空中泳池,你看她潜入水中像一只热带鱼,快活、伶俐,嘴角不自觉地列成一个弧。不可置否,那时的快乐是真的,你们深夜饮酒,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都是修道院和IPA一类的烈酒,杯子碰在一起,一饮而尽,唯怕被这深色液体捕获,沦为对方的囚徒。
你在心里,对她刮目相看,还没有一个人能让你这么上心,一些谙熟于心的话没法袒露,明显克制以免过分的热情,都让你觉得不自信。其实,那感觉已经不是欣赏 ,而像是读到了另一种的人生剧本,以山河为爱、以真挚对待,四处游学,穷极一生的自由,生命力的丰沛,每一项都被你引为参照,时刻对比着周围人高光与阴影之间的可取值,这直接的感受冲击,旁人无法体会在这表面的自由中,是怎样自我反省和自我认知的历程。
当然,你也同意凡人之爱的窘境,就像你们最后的一面其实是写在埃德蒙顿一个极光之夜的照片上,干净、利落,算是你喜欢的告别方式。只是你还没走出来,高高筑起的幻觉塌方,和生活隔离太远,你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自说自话也是情绪的交代和出发,虽然不是约定的阿拉斯加,但温哥华的极光也很美,大概在爱中,失去一些东西的同时总会得到意料之外的惊喜。
像落日黄昏中浓墨重彩的霞。一段关系的式微,消散、遁入黑夜,你选择性地记住你们美妙的日子,像山与湖互为倒影的时刻,从心有芥蒂到写下这封信,她已然成为你心目中的《日出·印象》。
所以,在爱的取舍中,以生活为伴、以灵魂为伴这类两仪问题,于你而言,持久永远都不是唯一参考的答案。你喜欢的关系是干爽、牢靠的,没有黏糊,无需日夜维系和在琐事中拉扯,一个人风生水起另一个也能岁月静好,在约定的时间以酒下话。两颗心在语言的交换中,衔接地连缝隙都没有,那种不自觉的自洽,不经意间彼此眼中闪烁的光、都像是灵感上的碰撞。你们能在对方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是会心、是默契、是镜子冰凉的吻。
此刻正值南方阴冷的十二月,堵车,步行回家,耳朵里播放着Jonny Diaz的“love like you loved",你还想着酒,想着若是重逢,会不会是特修斯之船的问题,一辆疾驰而过的车子拖着锈红色的尾灯刺进夜的心脏,你抽支烟,脑袋里突然想“还是赶紧买辆车吧,别再寒风中瑟瑟发抖了”。
不是所有事都应该有答案,流火曾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