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物似情浓
今天早上起来，风冷的刺骨。
很多年前，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一个人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那时候刚刚期末考试完，我们已经接近放假了——没有正式放假的原因是再过一周还得去学校领成绩单，真是个惨无人道的决定，得有多少人过一个悲伤的新年。
冬天我不能去欢快的打篮球踢足球，只能泡在网吧里。那时候网吧里只有两个游戏，CS和传奇。打CS是不能打了，我进去打个十分钟所有人都要和我一伙，所以整个网吧的人找了个服务器去玩传奇。
传奇这个游戏很有意思，满足了所有网游爱好者的需求——练级，PK，打宝。你别说你来游戏里把妹子，你要有这个本事现实里也不缺妹子。这游戏棒子设计的时候没想过会卖到中国来，结果盛大代理后搞的人比怪还多，这就引发了更多的血案。
我的朋友，大海，一个医院的实习生，和我同玩一个账号。他白天练级，晚上去医院值班，我白天去上学，晚上通宵来练级。大海属于宅男的极限状态，上线就练级，然后脑子里萌发着屠遍全服的野望，不过他经常被他低五级的人耍得团团转。我就刚好相反，我去练级的时候只背五捆药和两组万年雪霜，等我回来的时候背包负重已经满了。走到路上，看见落单的人练级，杀！看见人爆装备，杀！看见人打BOSS，抢！没药了，四处转转找个法师杀！我大概25级红名，等到我为了凑路费去北京卖掉这个账号时，买家花了整整四个月在安全区里泡成黄的。大海为此骄傲不已，更加拼命的练级，有鉴于我恶名在外，他练级时也没人骚扰。
就在这样一个冬日的晚上，我和一个名字叫绿出新鲜的兄弟——当时大家还小，不知道绿这个字的深切含义。问我？我叫红出风采。我们两个高等级的战士在为行会守门-------所谓守门，就是卡住去BOSS的进门点，不让别的玩家进去，自己行会的人在里面等待BOSS刷新包场。
守门其实挺无聊的，因为大的行会一般都会划分好地盘，通常都是些懵懂的散人玩家误闯进来，面对着十二个挥舞着裁决棒棒的战士。说起裁决，我们网吧有个小孩特别义薄云天，他在猪七打白野猪爆了一把裁决，网吧有人出三千块买，他拒绝了。拒绝了之后去卖了一亿的传奇币，发给他们班的小伙伴们。这是什么概念呢，当时我家住的商品房，六百五十块一平方，这把裁决可以买一个小点的卫生间。后来他也来了我们行会，带领他的小伙伴，在沙巴克攻防战里专门守地下通道。
在这个漫长的无聊的守门的夜晚，我和绿出新鲜说：真她妈无聊啊，快要睡着了。然后故作深沉的的抽了一口烟，呛得我眼泪都留下来了，幸好网络对面的兄弟看不到。
然后他就开始吹牛逼，我们东北好玩啊，可以唱歌跳舞，有很多人晚上在局域网64人CS，出去撸串干仗，大把的靓盘妹子，反正就这样忽悠了我半个小时，然后干脆的说：怎么样兄弟，要不要来找我玩？一条龙服务全包！
我说：好。
第二天天黑的时候，我就出现在北京西站了，下火车开始费劲的四处寻找去齐齐哈尔的火车。那时候的北京西站，大体上没有下脚的地方，主要是：来往旅客，黑旅店老板，黑车司机，黄牛票贩子，推小车卖吃的，小偷，流浪汉，乞丐，摆摊下象棋的。我这矮小的身板在里面被搡的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跑到候车室，发现检票通道关闭了。
我捏着那张站票，看着那冰冷的栅栏和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檐帽，沮丧的坐下了。
这时候来了一个拉着精致小皮箱的阿姨，妆容也精致，一边抬手看表一边说，晚点了几分钟？
那个大檐帽喜笑颜开的说，五分钟。
我毫不犹豫就跟在她后头进去，大檐帽一把就把我推出来了，反倒是这个漂亮的阿姨说，上来吧上来吧，反正也没开。
我就跟着她上了餐车，正是晚饭的点，餐车里飘出诱人的香味，上午在火车上吃的方便面已经消耗殆尽，肚子不由得咕咕的响了起来。漂亮阿姨没有再解救我，我算了算回来的路费，就靠着车窗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一阵喧闹声，齐齐哈尔，齐齐哈尔的下车了！
我眼睛没擦就跳下火车，没有风，可是更冷。
为了帅气，我穿了条牛仔喇叭裤，像街上的少年一样，在裤带上挂了条亮晶晶的钥匙链子，我家防盗门上的钥匙足足有三把，都是那种很大的，从外面看起来像弹簧刀，一路上被搜了好几次。上身穿了一个骷髅头的卫衣，外面套个黑色羽绒服。
冷啊……
随着人流涌出火车站，这时候觉得没那么冷了，
一出站，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北京西站，各种东北口音一拥而入，我紧张的四处寻找着任何一个和我同龄的小伙子，可是看来看去都是黑旅店的少东主。
这趟车的人都走了，我还是没看到王晗，我们没有手机，没有BB机，唯一的联系方式是QQ和他堂哥的BB机，他最后一次联系我是我坐上去北京西的火车时，我镇定的说：哥们我今晚十一点多到齐齐哈尔，到时候见！就潇洒的把电话扣了。
正当我在广场上四处寻找公用电话时，我看到一个比我还烧包的少年，他穿着在黑夜里漆黑发亮的的皮鞋，穿着一条单薄的西裤，西裤上和我一样挂着一条亮晶晶的钥匙链子，上身穿着一件明显大了的西装。而他旁边那位，穿着山寨的军用大衣，一顶尼古拉斯赵四装扮的狗皮帽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粗制滥造的牌子：
王晗来接他的兄弟XX！
这个拉风的像黑夜中的萤火虫的少年自然就是我的基友王晗了，旁边那个打扮的像尼古拉斯赵四长的像宋小宝的男青年就是他的社会人堂哥。
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计较，社会人堂哥直接带我去撸串了。
社会人堂哥也姓王，叫什么我不记得了，那我就称呼他叫王四吧。王四带了一块时下最流行的石英表，显然和我们这种只知道挂个亮晶晶的破钥匙链子的档次不一样。最牛逼的是，他！居！然！有！车！
那时候路上车不多，王四左手夹着一只长长的林海灵芝，右手犹如加藤鹰一般揉搓着包着毛线套的方向盘，一辆暗红色的昌河嘶吼着驶入了黑夜。
齐齐哈尔的烧烤颇有特色-------也许是我当时孤陋寡闻，我们吃的是一种石头烤肉，烤盘下面是滚烫的石头，先用牛油在上面厚厚的擦上一层，烧的滚烫。新鲜的牛肉一放上去，刺啦的一声，油脂就细细碎碎的溅射出来，我把穿好的蒜苗用筷子撸下来，用一片肥厚的牛肉卷起来在嘴里大口咀嚼。
行事讲究的社会王四哥，拿起二钱的小酒杯沥沥的洒下三杯，说：兄弟，欢迎你来齐齐哈尔玩，哥几个招待不周了。
我受宠若惊，提起杯子就一饮而尽，完了还假装品品滋味砸吧砸吧嘴-------其实他们那里喝那个北大荒，到喉咙里辣得我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幸好王晗一堆韭菜下去，烟雾掩盖了我尴尬的咳嗽声。
接下来是羊肉，冬天羊肉的味道格外诱人。值得一提的是，齐齐哈尔的肉都是新鲜肉，并没有腌制过，据说从呼伦贝尔运过来-------齐市民风彪悍，也没人去敢赚这个假牛羊肉黑心钱。
酒过三巡，社会人王四哥一边教我怎么把宮后烤到合适的火候，一边低调的炫耀一下自己在附近人头熟，还承诺一会就带我去隔壁的H迪串串场子，见识一下啥叫盘靓条顺。
王四哥确实人头熟，老板一看见他，又送了一箱明月什么的啤酒，据说是从江里现捞出来的，我其实喝得有点晕晕乎乎。为了表现自己是个社会人，二话不说捏着鼻子就抽了一瓶，你别说，还真好喝。
王晗一看我这哥们在他堂哥前长脸了，二话不说就又打开一瓶递上来，那怎么办，喝呗-----这么三下五除二，我感觉肠胃和膀胱都不是自己的了。
王四哥手一挥，老板~~~后面那个尾音长的不行，老板一过来拿张单子，王哥您这一共是-----话没说完王四哥潇洒的在那纸上划了啥，老板就屁颠屁颠的走了。
王四哥把自己的ZIPPO火机唰的一甩，走！
走了没有二百米，一拐弯就看见前面有个亮闪闪的三层楼，那家伙门口灯光闪的，我这小心肝砰砰直跳。
还没等走到门前，只听到一声大喊，扎约儿啦！反正就这个音吧，具体我是不太记得了。就看见一个彪形大汉，一头撞破了二楼的玻璃跳下来，浑身都是玻璃渣子从我们身边撒腿狂奔而过……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一个西装笔挺的九尺大汉，身上扎满了碎玻璃，正以博尔特的速度朝我们冲过来，他背后有一群穿着皮裤牛仔裤的男青年手挥西瓜刀链子锁之类的旗帜追随于他。
按照小说剧情发展，我有两个选择：第一，放过这个大汉，然后对后面的人大喊：大哥你先走，你们这帮兔崽子有种冲我来！第二，伸出脚来把大汉绊倒，然后朝后面的大哥卑躬屈膝的说:大哥找的是这人不？我看他就不像好人，小弟我叫XX，以后出去玩带我一个呗。
社会人王四哥，我拉风的拜把子王晗，还有我，齐齐的侧身往墙边一站，伸长了眼睛耳朵看这场吵闹的话剧。
两票人风一样的冲过去，王四哥摸摸自己的胸口，我滴娘，这前面跑的不是小波吗？这是惹了谁啦？
这舞厅二楼的玻璃被小波撞碎了，里面那个像七彩水雷一样的灯光透过窗户纷纷扰扰的洒在街上。
我们楞了有两分钟，眼瞅着一票盘靓条顺的妹子就从我们面前的街道上纷纷散伙回家了，我心里的遗憾简直能漫进小波撞碎的二楼。
这时候王晗灵光一闪，咱可以去网吧CS啊，你CS不是挺牛逼嘛，让他们见识一下！
就这样，我选择了白衣匪徒，站在了ICE world这张毫无技术含量的地图上，盯着绿衣和蓝衣的反恐精英们一通扫射。
打了有五分钟的样子，突然网吧里一个声音怒骂：他妈的7886你是不是作弊？这地图里哪有手雷买！
这地图里当然有手雷买，只不过齐市人民性格耿直，开打15秒内两边人都死光了，所以并没有留意到地图的正中间可以买手雷，买防弹衣。而且你如果想买，最好能设好快捷键购买，因为这个田字形地图的正中央太危险了。
刚才怒吼的那位大哥已经找到了我，我正好杀掉了最后一个CT在开心的购物，沙鹰一把，手雷一个闪光两个。第二局一开始我因为上局幸存所以不用捡枪，第一个闪光侧着反弹进去，第二个直接扔进去，一把上了消声器的M4A1连续两三个点射，接下来指着地面就是一通扫射，没杀干净的人我的队友已经拍马赶到，我已经撤到地图正中间去补给手雷。
这位大哥窥屏之后恍然大悟，也回去想买，无奈我方越冲越猛他没买到几次，而且他老不记得买防弹衣和头盔。脸气的铁青的他又来窥屏，发现我买东西都是用小键盘。气的他大喊一声：换地图！
OP就是网吧网管，哪敢得罪这位大爷，马上换了最流行的assault-----大名叫仓库，这大哥心想你TMD能买我不能买啊。没想到他跳进了一个更深的坑。
这张地图有个很有趣的位置，作为T有两个很好的CAMP点，前门进来头顶的栏杆上非常黑，简直乌漆嘛黑，很难被人发现，缺点就是一扔烟雾就废掉，而且移动不便。另外一个就是后门右侧的台阶上，这张地图的后门打开后并不能立刻关上，但是从内向外穿射很容易从外向内很难，手雷也很难扔进右侧。我和王家两兄弟阴的CT七窍生烟，强烈要求换边。
换边就换边，我们去做CT，CT有个高风险高回报的进攻路线，直接进入二层管道下来杀进前门的栏杆（记得吗前面的CAMP点），千万别进人质房，去了就被瓮中捉鳖。
而且这张地图上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其实有CCTV，王晗在我旁边看着CCTV，我隔着墙乱穿一气，反正后来又弄的那位大哥一阵嗷嗷乱叫。
经过一夜的鏖战，网吧里的人一个个的都两眼通红，王晗拉着已经脱力的我上了一辆马车，我有心问问去哪，人已经歪在马车上沉沉入睡。
我梦见天上飘着锅盖大的雪花，一个个从漆黑的天空里晃晃悠悠砸下来，雪花后伸出一个CT的头，然后砰的一声AWP枪声，吓了我一头汗。
醒来一抹汗，果然天上飘着鹅毛大的雪花，身上裹着王四哥的军大衣，之所以觉得胸口闷是因为王晗睡着了把手放我胸口了。那时候大家没那么污，否则一定要愤怒的打开：死相！
我们的马车正行走在寂静的山谷里，四周都是皑皑白雪和树林，偶尔有只睡懒觉的傻鸟被惊醒，我第一次感受到恍如隔世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我一个人，一个只去过南方酷热城市和华北寂寥平原的少年，到了林海雪原里的场景：满地都是雪，到处都是树，还有群山环绕，赶车的大爷的烟袋都让我觉得亲切，车上那些油盐酱醋茶的杂货闻来格外香甜，我身边那个正在梦呓的基友也让我安心不已。
我双手垫着后脑勺，躺在马车里仰望着天空中的雪花，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我的同学们，他们还在家等着成绩出来过年能不能拿到零花钱，想办法编造理由给父母好偷偷出来玩，我已经到了千里之外，潇洒——对，就是潇洒的和我的兄弟一起HAPPY了。
不知不觉间我又睡去了。
马车猛的一震，我们停在了一处山坳的平地里，一个小村庄——其实只有几户人家的村庄出现在我面前。
一个穿着破皮袄四五岁的小男孩推开门欢快的跑了出来：六叔进城回来啦，我要包！
我没弄明白包是什么东西。只见赶车的六叔就掏出了一把水果糖，恍然大悟。
接下来整个村子的十几口人都出来了，大家帮忙搬些生活用品回自己家，睡醒的王晗一拍我肩膀：今晚吃野猪，你有口福了！
略过寒暄不讲，王晗父母都是热情厚道的人，让我进屋往土炕上一坐，王爹就直接拎出来一瓶自家酿的粮食酒，刷刷刷上来四个冷盘，分别是椒盐花生，凉拌木耳，汆土豆丝，炝兰花豆。
我受宠若惊，像我这个岁数的小孩，在家还没地位上酒桌，都是自己朋友在外面偷偷的喝，所以王爹把杯子一端，话还没说，我刺溜一声就把酒干掉了。王爹一拍我肩膀，小伙真实诚，我本来让你慢慢喝暖暖身子的啊。
我这一口下去，喉咙里，肠胃里都火辣辣的疼，来不及说话眼泪都流出来了，王爹一边大笑一边抬轿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给我，我忙不迭塞了一嘴，断断续续的说：这酒，太得儿劲了。
这个村子一共有五六家人，都姓王，杀猪是个大事，所以围着炕坐了一圈，有王四哥的爹和其他人，王晗好像也是第一次上桌，不多时就喝得小脸通红。
接下来先上的是野山菌炖小鸡，若论菌类，除了云南，东北也算是盛地，那天吃的有几种我叫不上名字的，最有特点的是一种长得像茶树菇一样的东西，咀嚼起来有点像人造肉，但又不像人造肉那么干巴巴的，就着鲜嫩的鸡肉，满口生津。
然后有个我没吃到过的菜是野猪，野猪的本体我没看见，只看见了红烧野猪，野猪和家猪唯一的不同就是肉更紧致一点，说实话啊，吃多了觉得腮帮子累。王晗他妈还心血来潮做了个凉拌野猪鼻孔，其实呢，这跟我们用家猪做猪头肉是一个概念。把猪脸肉削下来，卤制完成后放上少许香菜醋就很美味。
多年之前我曾经在旅途里看到过一篇猛小蛇的文章：那二两带着乡愁的猪头肉，一时间突然就回到了那个冬天。
言归正传，王晗妈还拿手做杀猪菜，其实杀猪菜只是个统称，做法没有特别的讲究，护心肉，猪头肉，全套猪下水加上酸菜就齐活了。至于为什么叫杀猪菜，我猜是因为新鲜的血肠更好吃，以前保鲜不易，所以只能杀猪时才能吃到这道菜。
东北的酸菜也五花八门，除了我们经常见到的那种菜渍色的酸菜，还有白菜做成一种微黄色的咸菜，也有一种当地的青菜腌制的咸菜，听昌佑说延边还有一种豆腐的腌制品，放进炖菜锅里，闻起来酸臭扑鼻，吃起来美味无比。
还有上面说的腌白菜，用来炖了狍子肉。王晗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打狍子的要点，随便弄个什么东西砸一下，狍子受惊就跑开，但是不用理它，一会好奇的狍子还会回来，至于你想怎么抓它就随你了。听见这个故事，我当时真是笑的眼泪都留下来，至于为什么，我现在也没有想明白。
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天王四爹来聚餐带了几只飞龙，这玩意我是后来才知道很珍贵，王四爹管他叫树鸡。飞龙肉细致紧嫩，鲜香出众，就肉类而言，我没有吃过更好的肉了。扔上几个平菇，一把松仁，简直人间美味！吃到飞龙的时候，王四爹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军用水壶，给每个人倒了一口他的珍藏老酒，年代太远已经不记得那酒的味道，只记得几个老哥们一饮而尽后唱起了山歌。
压轴大菜是饺子，猪肉酸菜和羊肉萝卜的。俗话说得好，上山拽骡子，羊肉配萝卜。我第一次吃到羊肉萝卜馅的饺子，好吃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许多许多年以后，我看到了满街的连锁饮食，可是再也没有那样的心情和胃口，放开吃喝，开怀大笑。
当我躺在炕上听着王晗的呼噜声入睡时，那翠绿色的旧窗户外映着雪色，耳边只有大雪压断枯枝的声音。
咔嚓，咔啪。
我平时在家睡惯了懒觉，睡着睡着突然发现眼睛被刺得生疼，微微眯开一条缝，这窗外的冰雪映着阳光，整个一冰雪世界。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壮丽的景象。
树枝上挂满了亮晶晶的冰棱，冰棱下面是一层雪白的雪，这样看下去整个树体就像一个包裹在冰雪里的琥珀，而整座山，就像穿着冰雪长裙，垂着冰雪流苏的盛装姑娘。
“你发什么呆啊~”王晗一把把我搡到桌子边，早餐就是昨晚的饺子直接在平底锅里煎到焦黄，配上一碟腌萝卜和一碟泡菜嗓门，我们两个吃的油头粉面。吃得正开心的时候，王四爹扯着喊，你们走不走，墨迹个啥！
我被发了一把柴刀，这柴刀的造型就像穿越火线里的收割者，刀刃在雪色中闪闪发光。王晗领到了一把日本军刀，刀鞘不知道哪去了，王四爹用木头做了一个，看起来甚是土鳖。这下我们兄弟两一下找到了砍传奇的感觉了，只恨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和自拍杆，否则能成一带网络红人也说不准。
王晗爹背着一杆小口径的运动步枪，这东西在王晗爹宽厚的背上像个玩具枪，王晗爹手里提着一把和我一样的柴刀，在前面探路。相比之下，王四爹就奔放的多，他斜挎着一把土铳，右手拿着一把小铲子在手里上下翻飞。
我们这队伍，看起来就像绺子——王四爹原话，就浩浩荡荡的上山了。
我一路握紧了柴刀，生怕树林里跳出个熊瞎子什么的，然而我的手都握出汗了连个跳蚤都没出现，只有王四爹娴熟得跳上跳下，在他们设好的陷阱里掏出一只兔子什么的，完全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刺激。
走了有个把钟头，王晗爹看看太阳，招呼大家坐下休息。因为下午天黑得早，所以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否则会在山里迷路。
我和王晗就在四周挥舞着刀展示烈火剑法，半月弯刀，附近的枯草被我们砍的一塌糊涂，正当我们两个COSPLAY得正开心。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个萌萌的小动物在看着我，这东西长的有点像猪，但是没家猪那么大，猪头有点黑黑的尖尖的，长着歪歪斜斜的短角，恕我不能正确回忆起这东西的长相了。
反正吧，这东西就萌萌的在山坡上看着我——萌萌的野猪。
王晗显然也意识到了我的焦点，这家伙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有点吓呆了。他有点颤抖地和王晗爹说，阿大，野猪……
王晗爹眼睛贼尖，一眼就看见了，他低声说，你们两个，往这边走，往你王四大这里走。
王四爹也是身经百战，一边默不作声的把陷阱掏深，一边往上洒上枯叶。
王晗有点两脚发抖，我搀着他慢慢走过来，那只萌萌的野猪就萌萌的跟着我们走过来了。
王晗爹趴在岗子上，数321，你们往王四大那里跑！
二，没有听见一，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砰的枪声，我们撒腿就跑，只听到一阵暴躁的猪鸣声，到陷阱处我和王晗左右分开，我就地打了一个滚滚下了山梁，王晗没这么走运，眼瞅着野猪就要爆他菊花，王四爹抬出了火铳，只听DUANG的巨响，那野猪被火铳的铁砂打得满脸开花，仰面翻进了陷阱里。
我们在陷阱边就听到那野猪疯狂地乱撞，王晗不知道从哪搬来一块石头要砸下去，被他爹怒斥了：你砸的稀巴烂，回家你妈有的收拾了！
王四爹到是挺开心，每当那野猪要向上跳时，他就一铲子拍下去，过不一会，那野猪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沉着的王晗爹撩开树叶，对着猪脑门就是一枪，看那野猪一动也不动了，他和王四爹才跳下去把这头半大小子野猪拖上来，我们四个人载歌载舞的回去了。
回去了之后又是一顿吃，吃完了之后我们围在炕上打叶子牌，打一分一分的磨爪子，一直打到凌晨才睡。
山中不知岁月长，不知不觉就到了发通知书那天，我向王家人告别，王晗送我到火车站，拍着胸脯说，兄弟，转头过完年我就去找你玩，我也激动地说：放心哥们，到我家一条龙带你玩！
我们在齐齐哈尔火车站牌子底下合影了，后来他还寄了张照片给我，一个阿姨说，我长得像五月天的阿信，王晗长得像余文乐。
一天之后我就回到家里了，打开冰冷的铁门熬了一锅粥，开了一瓶我妈的红酒，喝完之后倒头大睡。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结局，大概是12年的冬天，突然我QQ上有好友发视频过来，于是我们两个开始畅聊人生。我当时正雄心壮志的要去上海，他在沈阳开了家烧烤店，有个姑娘就说你这朋友，长得真像那个做妇炎洁广告的人，我说我呢？她说你现在长得跟王朔似的。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去卫生间照了照镜子，顿时就安慰许多，我比王朔长得可强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