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视网膜上的血管急速的跳动着。

直到很久之后，程成还是忘不掉这一幕。

大片大片的暗红在脚下晕开，浓稠的液体在冰面下缓慢流动，很稠，看得出涌动的暗纹，如此从容的仿佛一只冬眠的野兽。

血浆混合着雪水，沉睡在这整片平原，厚厚的冰层封闭着血海，极光亦无法穿透分毫。

圣洁的白，沉重的暗红，这两种截然相反的颜色在这个空间被糅合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程成按压着狂跳的心脏，拿出刀子，没有犹豫的划破了自己的动脉血管。

带着体温的血液，从他的手腕凝聚成河，倾泻而出，一滴一滴的落在冰面上。

冰面光滑，程成的血液并没有立刻渗透进去，反而被隔离在了冰面外。

血越积越多，一大滩的鲜红显得突兀。

他等了一会，冰面上没有任何动静，手却渐渐的结痂了。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该死！

突然，有细碎的声音响起，程成凝神细听，积血微微的翻涌着，冒出细小的气泡。

渐渐的，程成温热的血把那一块冰融出大大小小的孔，鲜血缓缓的渗透进冰层。

冰面上的血迹仿佛被抹掉了，消失的速度很快，程成只能拿着刀子不断的划在手上，血越涌越多。

伤口越积越多，却赶不上血液被吸收的速度。

一滴一滴的被吸收殆尽。

程成伤痕累累的手掌不断颤抖着。

嘴唇因失血过多变的煞白。

“喝吧喝吧。。。”

这离愁，我是再也承受不了了。

随着新鲜血液的流入，因年代久远而慢慢变暗的血块开始解封，无声无息的带动了原本冰封着的这个地方。

仿佛在血层下安置了巨大的熔炉。

冰层下浓稠的血浆开始流动，往着冰原正西边咆哮着狂奔，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看到自己的血起作用了，程成从自己的衬衫上撕扯下一块布条，止住了汹涌而出的血液。

手上快速的包扎着伤口，眼睛却紧紧的盯着冰面。

他随着血液消失的方向缓慢的走着，还带着体温的血浆一路蜿蜒过来时的路，很快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刺激着视觉神经的这一切事实上却进行的悄无声息，像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诡异放肆蔓延着，有如暴风雪前的死寂。

只剩下鞋子摩擦碎冰渣的声音。

随着血水越流越快，不断有血泡翻滚而出，像被煮沸的开水，激烈的敲打着厚厚的冰层。

奇异的是，冰层与血是分隔不同的两层，底下的血海仿佛是提炼而成的浓稠的血浆。

不久后，原本大面积的暗红褪去，只留下破碎的刨冰，血池之上，仿佛被覆盖上了一块巨大的海绵。

一瞬之间，压迫的残阳之感褪去，透露出了这里本来的面目。

极光之地，一望无际的冰雪，天寒地冻，除了白再看不到别的颜色。

透明的冰层，柔软的雪，冰肌玉骨。

程成满意的挑了挑眉，念动第二次咒语。

蓝色的光自指尖溢出，咒语一圈圈的扩散开来。

结界该是破了，那么，下一步便是你了。

跟我走吧。

空灵的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空回荡着，召唤着那个沉寂了几百年的魂灵。

“雪岑。。。”

第七章

战火滔天，哀鸣遍野，一个漆黑的身影闪进了寂静的树林。

黑衣人饶有趣味的看着烧得一片焦土的人间，唇终于微微的勾起，指尖冒出一股黑烟，手不可遏止的在颤抖。

有孩童虚弱的匍匐在他的脚边，拖着孱弱的身子在废墟中前行，小手拽着他的裤腿哀求着讨食，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黑衣人想了想，嘴角勾了起来，帽子下的面容诡异邪魅。他不着痕迹的把小男孩黑乎乎的脏手踢开，捣鼓了一阵，把一袋烤好的肉扔给了小男孩。

男孩看着肉的眼神仿佛在发光，迫不及待的扒开麻袋。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小男孩满足的打着饱嗝，动手整理着残羹冷炙，却在看到一个肉块时，惊恐的尖叫着，跌跌撞撞的跑开了。

血迹斑斑的麻袋里，还有好几块吃剩下的肉片，仔细看去，其中两片拼凑出一个眼睛般的印记。

男孩惊恐的望着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亦回望着他，歃血的瞳孔微缩。

那是他母亲身上的胎记。

你吞食了你娘身上的肉。

黑衣人狂妄的大笑着。

男孩的尖叫声惊起了林中的鸟儿，一群乌鸦争先恐后的逃出了枯木林。

肉香还在口腔里挥之不去，他不停的吐着唾液，黑乎乎的小手在舌头上拍打着。

万籁寂静，小男孩终于跪在了地上，牙齿紧紧咬着拳头，失声痛哭起来。

“娘亲！”

肉块还冒着热气，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香味。

黑衣人踩着脚下的残肢枯叶，满意的转身离开森林，身形渐渐隐在了一大片浓雾之中，犹如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

“但愿神能听到你们的哀嚎。”他笑了。

这一年，天象大变，旱灾蝗灾连续不断的出现，地震海啸卷袭着中原。

风起云涌，阴霾蔽日，不远处时不时有划破天际的闪电。

整个世界好像被搅进一个巨大的漩涡，亡魂的煞气遮蔽了天眼。

这是一个被六道所摒弃的产物，带着对天道的怨恨咆哮的撕扯开了乱世的篇章。

此番类似大屠杀的行径史上也是有记载的。

想当年天帝对这糟糕的人间无比厌恶，便决定要发一场洪水以此来洗刷掉人间的肮脏丑恶。大水连淹了九九八十一天，可谓是山崩地裂，世界倾覆，不死不休。而盘古大帝和他的妹妹则在太白金星精心庇佑下活了下来，携手开创更美好的世界。

“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於爭奪，合於犯分亂理，而歸於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然後出於辭讓，合於文理，而歸於治。用此觀之，人之性惡明矣，其善者偽也。”（节选自哈佛燕京学社《荀子引得》）

现下这光景真真把荀况的性恶论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一年，民不聊生，妖魔横行，黎民饥不裹腹，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这样可怕的日子持续了数日，直到有一天，天不打雷了，潮也不再涨了，像是被突然按了暂停键，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人们惊恐的聚在大街上，害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寂静。

风云变幻，这个时代，又有谁是安全的呢。

昆仑山上一派破败的模样，仙，魔的尸体从山脚一直蜿蜒到半山腰，却没有再前进半分。

一地的血肉模糊，霎时间昆仑山上的树全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