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难眠的夜,一夜又一夜。
我甚至懒得脱衣,和衣躺在被上。头脑中却不安宁,了无睡意。天花板上有灯,耀眼,旁边有人打着小鼾,对面小妻子帮她那卧床的病夫擦洗脸手降溫,水声哗哗,护士进来问询又出去,一会小妻子又唤:“药打完了。”……子夜,十二点多了,六个床的病房内,怎生入梦?
我只是一个人,一个人迟迟不肯睡去。
想去白沙古井,去玉泉寺,去毛杨故居,去开福寺,观音庙,省立第一师范故址,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松柏寺,大王庙,华雅阁,梅溪湖,戴公庙,月湖公园,天心公园,西文庙坪牌坊,谷山森林公园,唐风长廓,东沙古井,四羊方尊广场,还有马王堆汉墓,杜甫江阁,橘子洲,岳麓山……但,我不想一个人去。一个人游玩虽然自由自在,但全程没有语言交流,没有心灵共鸣,没有人一起分享忽然即逝的感悟。我觉得我像一个迷路的小孩,玩得越嗨,过后越寂寥,好像有个人,呵呵——有个“妈妈”把我牵走,在我耳边温言细雨,让我如沐春风如浴暖阳……
我的头脑静不下来,虽然白天我笑得很灿烂。但夜晚没人看见你的笑脸,更没人看见你心中的呼唤,对,是呼唤,不是呼噜。我知道我不肯睡去,是我心中住着一只不安份的猫!
年轻的我们啊!哪一个曾安份过?哪一个不曾闹过?折腾过?那是因为我们旺盛的生命力在发泄多余的精力,而寻求身心的平静。
你看我的龙宝,六岁,一天到晚口不停,手脚不歇,不是冲就是跑,从不肯好好走路,所以总摔倒又爬起来,一个口哨可以从早吹到晚,只有动画片和画画能让他安静一下。他一天到晚缠着你问为什么?问很多幼稚有时又深刻的问题,问得我回答不出,他又解释给我听,听完他还要审问我懂了吗?晓不晓得了?我必须回答懂了,知道了,噢,是这样的。对,你讲得对。然后,他又在耳边郑重地宣示他长大后的理想:“我长大了要为国争光,助人为乐,帮爸爸妈妈做事。我要当一个明星,科学家,发明家,我发明会长钱和掉金元宝的机器人,给爸爸妈妈用,还发明会做事的机器人,什么事都会做,爸爸妈妈只要坐着,什么都不用干……我还要当大老板……我想要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身体健康……”他就像一匹狂野的小马驹,带给我很多快乐!
“奈即(方言,儿子的意思),你同桌的女孩生不生得好?”
“呵呵,我不晓得。”
“你有没有跟她说话?同她一起玩?跟她交朋友?”
“没有,我不喜欢跟女孩子玩,我只喜欢跟男孩子玩。”
“你可以跟她玩……”我不想龙宝一个人闷闷的玩。偶尔也跟女孩子玩对他成长是好的。女孩子温柔体贴不会像男孩子前一秒嘻嘻哈哈下一秒就干架。所以我这样告诉他。
“我还是不喜欢。呵呵。”傻小子认真地回答。
有一天,妈妈接龙宝回家,告诉我,回来的路上好多女孩子叫他他都不应。妈妈问他为什么?他说她们不是我的好朋友。然后,突然语出惊人“我班有个女同学好漂亮,我长大了要娶她当老婆。”妈妈说,哪个会要你固早冒月格(方言,“谁会要你这个丑八怪?”)?
我笑了,拉住龙宝问:“奈即,你要讨你同学当老婆啊?”
“嗯。”
“你晓不晓得她的名字呢?”
“不晓得。”
“那你可以去问她。”
“我没跟她说过话。”
“额!”这个天真的傻小子。“你先认识她,然后交个朋友呀,要不然她怎么嫁给你?对不对?”我这样开导他。
“噢。”他懒懒的应了一声,跑开了。“我找朋友去玩了……”留下一串嘭嘭嘭的脚步声离我而去。
……
我一边听着歌,一边想着儿子的音容笑貌。护士小妹来帮我挂点滴。望着十九楼的玻璃窗外阳光明媚,想去玩却去不了。我拿着手机,写着这篇文字,妻发来微信视频说,她写了周一周二的请假条想来看我,在经理桌上,没批。最后说:“老公,别哭,要乐观点!”
我笑了:“我没哭呀!傻瓜!”
“可是我看到你的表情像哭,眼神发直,嘴角抽动。”
“不会吧?我没哭呀。只是我在写日记,你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真的没哭。
我此刻的心正在湘江上游弋的轮船上沐浴着初冬的暖阳和飒爽的江风,还有江上渔舟两岸青山绿树高楼熙熙攘攘来来往住的人群汽车对我相送迎。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
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
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恋,
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
问你 何时曾看见,
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
有了梦寐以求的容颜,
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李宗盛沉郁嘶哑的声音唱出了我此时的心境。不惑不惑,年近不惑。
“少年不听李宗盛,听懂已到不惑年。”
生命就如这座高楼,苍劲雄壮,庄严肃穆,飞檐高翘,直翀云天!
曹石山人湘江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