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楼的直饮机上面放了一个水质检测牌，我细细看了上面的数据，一项一项往下看，只有一项指标似乎数字有些高，其它数据都比标准好。
打完水，心里想着：真好，不但有水喝，而且还是优质的水。如果不喝直饮机的水，也可以打个电话要一大桶秦岭山泉。
忽然想起了以前，似乎这水始终是个问题。记得刚上班所待的那个地方，定时供水，前线工区山上的同事，喝一个大铁罐里沉满厚厚一层铁锈，且从远处拉来的陈旧水。
思绪又往前划，到了记忆的尽头，模糊又清晰。
模糊是因为这是上小学时候的岁月，哪一天？一起的玩伴是谁？等等都找不回来了。清晰是因为许多有趣的事情怎么也不会忘记，有些人你总会记得他的轮廓。
小学在村子的西面，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一溜跑着就到了。
村子的人每天吃两顿饭，早饭9点或10点，午饭3点或4点。
学校也按着村民的生活节奏安排着一天的教学计划。
在这样的学校上学，有两个季节最难熬。
一个是冬天，天黑漆漆的，小孩子们被要求到学校，尽管挂了厚厚的草帘子，教室里依然冷得像冰窖，孩子们的手都冻的像醒发饱满的面包。
一个是夏天，夏天还要在学校睡午休，窄窄的凳子，勉强够的桌子就是我们的床板，要足足睡过一个小时。小孩子是没有什么怨言的，他们还喜欢这样，全班集体睡觉特别有趣，而且趁老师不在，还可以假睡，还可以趁机玩点别的。
夏天最难熬的是没有水喝，小孩子体力精力又好，等放学时嗓子都冒了烟。回家的第一件事，掀开水缸，舀一大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那个时候又没有现在的塑料杯，没有这么丰富的各色各样的杯子，矿泉水还没有的，至少我们那个时候没见过。不锈钢杯更没有听过。最多的就是挂完葡萄糖的玻璃瓶、打醋、盛酒的玻璃瓶。
小孩子们在玻璃瓶口拴了绳子，提着绳子就吊起了瓶子，这就是我们的水杯，甚至还有拿葫芦的。极少有端搪瓷杯的。
然而学校是不给小孩子们喝水的，但口渴了总要喝水嘛，要喝水却没有水喝，这就成了问题。
有问题就要解决问题。
一墙之隔的初中有一口大锅，经常烧一大锅开水。小学这边的老师可以去打水，那边的初中生可以打水，小学生是不允许的。
有一个烧水的大家都喊他红娃，他专门管着这口锅，盯着我们这些小孩子。
他一个人要去挑水、拉煤，总有不在的时候。
夏天的课间，老师还没走出教室，小孩子们却等不急往外挤，都往操场东北面那里跑。那里有个小门，翻过墙去，可以在另一边打开。穿过小门，就是初中的烧水房。
有一段时间小门坏了，又一段时间门边上的墙头塌了，这些都给我们创造了偷水喝的绝佳机会。把瓶子直接扔进开水锅，左拉右摇，水就进去了，然后往上一拉，一瓶子开水就偷好了。
红娃在的时候多，他拿着烧火用的铁锨，恐吓我们。我们才不怕他呢。因为大人们似乎待他不怎么友好，对他喊来喊去的，大致说他脑子不太正常。小孩子最会学大人模样，没有孩子怕他，都笑话他，骂他。
红娃就拿个铁锨装腔作势，对着我们说着狠话：谁敢来，我拍死他。小孩子们都笑了。因为这么长时间了，从未见过他拍过谁。但他打过偷水的小孩子倒是真的，虽然不怕他，但也担心他发怒了抓住自己。
红娃后来学聪明了，他总会装着自己不在的样子，等小孩子们走近了，他会突然冲出来。小孩子们做惊弓鸟，呼喊着往回跑。
我的鞋早烂了，脚后跟烂的都提不起来了，已经完全不是一只鞋子了，只是挂在脚下，表明这是一只鞋子。我走路时，一只脚正常迈着，另一只脚磨着地面，必须努力保持着，确保鞋子与脚不脱离。
红娃突然冲出来，孩子们哇哇地叫着，跑开了。我也努力向前奔跑，可是我跑不动，我想扔掉鞋子，可心里又舍不得。这至少还是鞋子，还能略微保护脚。如果没有了它，我只能光着脚了。
我落单了，我被抓住了。
红娃声音很大，叫你们偷水 ，看我打不死你，像是对着那些孩子们说的。我被他带进了房子里。我担心他会怎么打我，会用那把铁锨吗？如果不是，那他会用什么？我在等着，担心着。
结果，他只是喊我站着，然后他就开始往炉膛里添煤，火旺了，他又开始给锅里加水。他只是在忙的过程中，看了我几眼。至于问了什么话，我到时忘记了。
再后来，再后来，就是我还站着，他坐在炉膛前拉着风箱，看着火。
也许觉得无趣，也许他觉得到底也不能把我怎样，于是对我说：走吧！以后别偷水来。
我也没说谢谢什么的，就走了。
可是距离教室越近，我越迟疑，倒是开始紧张起来。
校园里静悄悄地，大家都在上课，我却在烧水房里被罚站了半天，这会一个人穿过操场，空荡荡的操场反倒让人害怕。
一个人走得有些心慌，想跑，却不敢跑，不知道怎么才能进教室。
走进教室门口，我站住了，想开口喊报告，可是徐老师正讲得起劲，我不敢喊。内心争斗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喊到：报告。
徐老师被我的报告声打断了，他有些不明白的看着教室门口的我，“进来 。”我连忙走进去，并准备走向自己的座位。“干啥去了？”徐老师这一问，我满脸憋得通红，因为我不想说自己被红娃罚站的事。结果同学们看我的样子，突然有人喊道“他被红娃抓住了。”同学们哄堂大笑。
后来，我们还去偷水，红娃还赶我们。只是到了冬天，就没人理红娃了。因为冬天小孩子们在学校不喝水。
在后来，我就离开了小学，到隔壁的初中了。至于红娃还跟小学生们进行追撵，我再也没有关心了。
在后来，我离开了村子，红娃的消息也没有了。但关于红娃抓我罚站的经历却留下来了，我不知道是好是坏，是该遗忘，还是该纪念，是该珍惜，还是该埋葬。也许一切皆有吧！
只是现在，想起来没有喝水杯子的时代，想起来没有水喝的时候，心里想，也许，最值得回忆的是上小学时的所有一切。
2019年1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