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宝还没有起床,趁着煮面的空档,我看完了陈思呈的《我虚度的那部分世界》。据她的自序中说,本书的由来,自她的专栏——“少女时代”,文章没有悉数收入,大纲却由此延伸。越来越相信,许多作品都是写着写着才有的。
本书完结,并未由此臆想到自己的少女时代,或许它并没有到来也没有结束。合上书时,倒是两件童年小事闯入思绪,无关风月,不吐不快。
八零年代末的农村,物质的丰盛还没有全面到来。不像如今,村子里随处可见丢弃的零食袋子,五颜六色。
是一个秋天,已经有了冬天严寒的秋天。不知道为什么,儿时记忆里的秋冬总是特别特别的冷。
奶奶在给小我四岁的堂妹喂饭,开水和猪油泡的饭。那时的我还没有上小学,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不要问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眼巴巴的望着奶奶将一小碗饭呼啦呼啦喂进妹妹的嘴里,心里头不知道偷偷咽了多少道口水。认知里,奶奶是不喜欢我的(可能因为她从小就不带我,她只牵妹妹的手),也就没有告诉她我也想要吃猪油拌饭,这是否也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放碗时,奶奶叮嘱我“不要告诉你婶婶,你婶婶不让这样喂饭”。那时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吃的猪油拌饭还不能让婶婶知道。
现在想来,或许婶婶是嫌弃的,嫌弃用一碗猪油拌饭来喂养自己心爱的孩子。可那之于当时的我,是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宠爱。
幼时的记忆里,爸爸是一直出门在外的,他只有在快过年的冬天才会回来,还会给我带少许从来没有吃过的外面才有的东西,这时的我才可以同小伙伴炫耀——“我爸爸回来了,他给我带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在小伙伴羡慕的、热切的目光中,那一年爸爸不在带来的缺失都仿佛得到了抚慰。长大后才惊觉,其实并没有。
二年纪还是三年纪已经记不大清,妈妈也跟着爸爸一同外出,加入打工大潮。手扶拖拉机一大早载着他们慢慢淡出我的视线,哭得很凶,手里抓着他们走时给的大把零花钱,并没有带给我丝毫的安全感。我没有爸爸妈妈了,他们不要我了。这样的认知,伴随我整个成长。
好像那时叔叔和婶婶也没有在家,还算年轻的奶奶带着我们几个小孩一起生活。经济上尚算宽裕,扑面而来的生活压力仍然快要压垮了这个农村妇人,毕竟张嘴要吃饭的小孩这么多,光是一日三餐就是操心的大事。
夏天,烈日当头,农忙。奶奶要我带着堂妹到菜园里去摘辣椒和小冬瓜,知道这样的安排是不可以说不的。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已经丧失了撒娇说不的权利和意识。
汗水已经将衣服浸湿,刚踏进菜园的脚只想快快回家去。我们摘完了辣椒,又选了一个认为可以摘下的小冬瓜(一种类似于冬瓜的瓜,表面有刺)。我捧着冬瓜,妹妹用裙摆捧着辣椒,回家。原谅那时年纪小,根本没考虑到要带上蓝子才好装东西。
路途已过大半,可以望到村子边的小树林口。我捧着小冬瓜的手被刺得不行,火辣辣的疼。灵机一动,提议让还小的妹妹把裙子脱下来给我抱小冬瓜。妹妹立马同意,还认为姐姐聪明,想到了这个法子。身体上的痛得到缓解,就没有觉得回家的路遥不可及。没走多远,抬头看到了下田的奶奶。妹妹欢喜的喊了一声,小小的她有要得到大人保护的大大喜悦。她首先看到了只穿着短裤的妹妹,然后看到了姐姐——用妹妹的裙子包着冬瓜捧在手里的姐姐。
她一下跳脚,放下了扛在肩上的农具,噼哩啪啦一阵怒骂,仿佛谁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大意是,你为什么不脱自己的裤子要妹妹脱裙子(十岁的小姑娘已经不好意思要当众脱掉裤子了吧),你知道晒妹妹就不知道晒吗,为什么要欺负年纪小的妹妹,你还像是做姐姐的样子吗?我一下就被骂懵了,不知道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挨这样的骂,只知道眼泪无声无息的流,没有人会帮我擦。后来怎么回的家,忘了。大概童年流过的泪,可以将当时那个小小的我淹没吧。
写到这里,有些犹豫,当年物质的匮乏、教育的缺失、粗俗的信条、生活的重担、子女孩童的繁多是不是都使他们那辈人丧失了爱的意识,或者他们也没有那么多的爱去给到那么多的人呢?
至今我也没有得到奶奶的爱,可是我已经长大,长大到有能力去爱她。她曾经无端给予我的,却怎么也没办法去忘记。那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它作为我的曾经不可抹去,给予怀念。
成年后遇到老雷,他没有给我很多很多的钱,却给了我很多很多的爱。我没有经历好多青春小说中狗血的初恋,我们顺利的结婚,有了第一个孩子,然后有了一个完整的小家。如果这是作为童年的补偿,我想已经足够。
往事不可追。
最后,愿我们都拥有爱人的能力,去爱一切身边值得爱的人、值得爱的事。愿每一个小孩,都有一个饱满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