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枫叶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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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午后,林灵被隆隆的雷声震醒,赶忙揉着惺忪的睡眼下去关窗。迷糊中看见蓝天白云顷刻间被黑压压的云覆盖,随后风雨交加倾盆而下。马路上汇集厚厚一层水,狂风卷着雨滴砸出密密麻麻的斑点。

林灵清醒了,她想起小时候那场大雨。小林灵忘情地和小家伙们在雨中玩泥巴逮雨点时,二姐开门探头吆喝:“林灵快回家,不听话又让妈揍你。”林灵仰着头说:“素媛、志平和小四儿还没回呢!”她的声音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二姐索性关上门,寻思不听拉倒反正不打我。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滴落,林灵似乎感觉到一丝冰凉。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声地说:“不玩了,回家吧!”几个小家伙才各自往家跑。林灵跑回家后被妈用鸡毛掸子一顿伺候,她跳着脚哭喊:“妈妈,不敢了,不敢了!”二姐使劲地拉住妈的胳膊,妈才丢掉鸡毛掸子。妈气呼呼地骂:“衣服淋雨干不了,明天上学穿什么?你个死妮子,咋这么淘?”林灵不敢吭声。隔壁的志平和小四儿也被鸡毛掸子伺候着,哭声和林灵一样响亮。

林灵叹了口气,时光如梭。退休后总是想起童年的一些事。如今母亲也老得掉了牙,但在子女面前说话还是很强势。每次林灵回家,母亲嘴里漏着风,时而劝慰,时而指责。她说:“退休后感觉到孤单了吧?说你多少次,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你就是不听。瞧瞧你二姐儿孙满堂,过得多幸福。”“就和你那个死心眼的大姐一样,不作死不算数!” 起初林灵还反驳:“搭伙就那么容易吗?像您和爹那样十天吵架十二次的日子,我才不稀罕呢!”

提起大姐,林灵就对妈亲近不起来,像隔了十万八千里。

那年月,谁家的女儿和小伙子站住多说几句话,搞对象的风就传出去了。女方父母知道后会骂,姑娘家少和男孩子说话,免得让街坊邻居戳脊梁骨。就这样女孩子躲着走,男孩子也不敢硬追,年轻人多半是相亲或者包办婚姻。

当年大姐林霞插队时和马润生在远离家一百多公里的核桃崖村搞对象,爹妈并不知道。后来知识青年大批返城,他们双双回到矿区。大姐安置到了考勤组,为矿上员工考勤,马润生安置到队部当工人。只要马润生休息就跑到家门外等大姐,不是吹口哨就是学猫咪叫。十四岁的林灵还悄悄地给他俩传过话。她亲眼看到大姐和马润生并肩走,马润生一手搭在大姐的肩膀上,歪着头满眼宠爱地看着大姐。林灵猜他俩又到晋泉路旁的枫树林约会去了。林灵觉得他们就是电影里演的爱情。那时,她心里就埋下种子,自己长大也要找个满眼爱意的人结婚。

好景不长,大姐搞对象的事就像一股风刮遍街头巷尾。大娘、婶子们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志平妈眼睛瞅着林家,嘴里啧啧啧地说:“你们没看到林霞和那个男孩子勾肩搭背的样子吗?咋好成那样?”二青妈捂住半个嘴悄悄地说:“保不准睡过了!”另一个女人也悄悄地说:“爱不就是睡吗?估计是睡了”。这时侧面平房的智静姐路过,她冷冰冰地说:“你们不是都和你家男人睡过了,尴尬咋天天吵架打架?别吃着自家的饭,操着别人家的心。”说完她白了一眼几个老女人径直走了。女人们尴尬地笑笑,智静姐走过去七八米后,有人骂道:“骚狐狸关你屁事!”然后讪笑着各回各家。

不久,终是被爹妈知道,他们觉得大姐丢了祖宗八代的脸。爹抽了大姐一记耳光,扬言不断绝关系就打断她的腿。妈举着刀子恶狠狠地说:“如果你非要嫁那个人,我就抹脖子。”大姐哭的眼睛肿得就像两个桃子。她和爹妈辩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嫁谁不是嫁,我就想嫁给马润生。”妈气哼哼地说:“你谁都可以嫁,就是不能嫁随便搞别人家姑娘的臭流氓。”爹妈已经失去理智,维护那点世俗颜面。大姐带着自己的东西要出走,妈一把锁子锁了屋门。大姐伤心欲绝地说:“如果不嫁马润生,我就自杀。”爹妈白了她一眼,不信。

马润生的爹妈听说林家反对林霞嫁给她家儿子的事以后,润生妈和儿子大吵了一架,她不屑地骂道:“她林家有啥了不起,还不让女儿嫁过来,告诉他们,想嫁老马家也不要。”马润生郁闷无语,不知道妈为什么这么难说话,难道就是因为爹是矿上的干部吗?

几天后大姐逃了出去,跑去找马润生,被马润生妈一顿数落羞辱。她歪着嘴说:“哎吆,这不是林霞吗?你爹妈不是不让嫁马润生吗?好姑娘哪有上门追男人的?你也真不害臊…”马润生出来阻止,他妈不听劝,反而说出更难听的话。马润生拉着大姐跑了出去,大姐失魂落魄地说:“你回家吧!我要走了。”马润生说:“不,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他俩鬼迷心窍地选择了绝路。他们从小诊所买了麻黄素、氨茶碱等一些杂七杂八的药片,一起吃了药。马润生因为吃药后喝了酒直接走了,大姐被人发现后送到医院,各种洗肠子灌药,抢救几天后因肠胃烧坏也走了。两家人开始相互怨恨,谁家也不肯低头,各自安葬自家孩子,死了都没有埋在一起。林灵哭得死去活来,大姐啊!她不懂爱情到底是什么?怎么还要命。

三十多年过去了,每次想起大姐的事,林灵还是会抹一把眼泪,她想不通那茬家长虽说没文化,对自己的子女咋那么无情无义?

(2) 林灵十七岁的时候曾暗恋过邻居小四儿的二哥,他叫刘宏宇。长得高大帅气,眼神深邃,性格温和,他比林灵大四岁。每次两个人见面,刘宏宇那深邃的眼神总是揪着林灵的魂,似乎前世就有情爱源缘。

林灵九岁那年,记得刚刚开春,正是北方倒春寒时节。周末,街口宽地上,聚集着一群不怕冷的小孩儿。男孩子手冻得通红,手背上崩几个裂子弹玻璃球,还有蹦蹦跳跳玩顶膝盖。女孩儿们玩跳皮筋。那天林灵一口气跳到六级,两边的女孩把皮筋从胳肢窝架到脖子上,用两只小手支撑开,林灵用脚尖够着皮筋跳。嘴里还唱着“小草皮绿油油,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由于跳到六级,林灵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一个趔趄摔倒,正好砸在旁边弹玻璃球的男孩儿金宝身上。金宝气急败坏地把林灵推开,爬起来踢了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眼瞎啊!往别人身上砸。”林灵也不示弱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朝着金宝丢去。一股风把沙子全摔在金宝的脸上,他捂住半个脸哭了。林灵一看惹祸了拔腿就往家里跑,金宝哭喊着就去追。林灵跑到门口还没有进院子,金宝已经追过来。这时正好刘宏宇从他家院子出来,一把抱住金宝,林灵顺利地跑回了家。刘宏宇吓唬金宝说:“干什么?男孩儿打女孩儿羞不羞。”金宝哭着叙述,刘宏宇不耐烦地说:“去去去,回家哭去。以后你敢打林灵,看我不揍你。”金宝哭着回家去了。林灵藏在门里听得一清二楚。从此幼小的心里装进了刘宏宇这个大哥哥。

后来每到节假日,林灵就像跟屁虫似的跟着一帮男孩儿玩,刘宏宇也默默地带着她。

有一年春节,林灵偷偷藏了哥哥的小鞭炮。她翻开衣兜对刘宏宇说:“二哥,你帮我放鞭炮吧!我不敢点燃。”刘宏宇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香,带着林灵去晋泉路边枫林里放鞭炮。一个放鞭炮,一个在旁边拍手叫好,那温馨的情景就像一副画。

那时学校有校办工厂和实验田,当时学校种的蓖麻籽要采摘。每个小同学背一书包带绿皮的果子回家剥皮,第二天交给老师滑溜溜的蓖麻子。房前院后孩子们放学后都把书包里的蓖麻果倒在门外剥皮。刘宏宇先跑过来帮着林灵剥,嘴里还一再叮嘱:“林灵,蓖麻有毒,千万不要用嘴巴咬。“林灵听话地点头答应。话还没有说完小四儿就追过来了,在刘宏宇的背上拍了一把,大声嚷嚷:“你到底是我的二哥,还是林灵的二哥,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不帮我帮她?”刘宏宇生气地说:“给林灵剥完给你剥还不行吗?讨厌。”

后来她们都长大了,林灵高中毕业后,刘宏宇已经工作了。每次估摸着刘宏宇要下班回来,林灵就提着小板凳坐在院门口织线裤,看到刘宏宇就羞赧地问:“二哥下班了?”刘宏宇微笑回答:“嗯,下班了。”两个人在简短的话语间传递柔情似水的眼神。有一天林灵按耐不住心里升起一团火。她漫步到刘宏宇下班必经的晋泉路口,想去接他多说一会话。谁曾想远远就看到刘宏宇和两个同事一起走来,林灵连忙转过身抬头看枫树上片片红枫叶,脸也红到脖颈。刘宏宇走过来伸出胳膊从树上摘下一片又大又红的枫叶递给林灵,亲昵地说:“回家,女孩儿不要自己乱走。”说完笑笑又追上同事一起走了。林灵捏着枫叶柄,发一会呆,然后紧走几步,跟在他们后面回家了。

再后来,好多天没看见刘宏宇,有人传出刘宏宇出事了,他伙同几个同事偷卖单位的材料,被当团伙作案抓住判了刑。林灵像丢了魂似的,吃不香睡不着,天天捧着夹红枫叶的那本书流泪发呆。

(3) 林灵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媒人多的快踢断门槛,她谁也不看。又一年刚开春,光秃秃的树木还没返青,房前院后犄角旮旯存下的残雪还没有消融,倒春寒肆意妄为。林灵休班在家,往火炉里放了些煤,瞬间火舌在烟筒里驰骋,发出呼呼呼的声音,她放上一壶水准备水热后洗工作服。这时哥带回来一个朋友,说是给林灵介绍对象。这种忽然袭击让林灵特别生气,她没正眼看那个人,冷冷地对哥说:“以后我的事你少管。”哥听了很生气,妈看了很恼火。妈冷冷地问道:“你哥为什么管不得?”这时隔壁传来嫂子的骂声:“别人家养的兔子能出窝,老林家养的兔子都不出窝。要么是丢人现眼,要么是死皮赖脸,德性都败光了……”爹听后一声叹息!林灵含了两眼泪,感觉活着窝囊。之后她从单位开了介绍信,准备搬去单身公寓住。

林灵办好手续后,带着自己的行李去单身公寓那天妈拦在门口不让走,爹蹲在灶台旁两手哆嗦着抽旱烟。林灵懂爹此时的心情,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敢再对林灵吼。她也懂妈的想法,怕街坊四邻笑话。但她还是决绝地要走,妈抬起手扇了她一个耳光,爹扑上去抱住妈,妈扑腾着又骂爹又骂林灵。爹眼窝红红地说:“你快走吧。“林灵噙着满眼的泪,看了爹一眼,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她背着行李走出院子,听到妈放声大哭,嘴里念叨着:“我怎么这么命苦,这咋都是要债要命的……”林灵快速离开,妈的哭声仿佛被春风拂了去。

林灵从家里搬到单身公寓后,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家里即使兄弟姐妹间吵架拌嘴也有满满的亲情。现在自己只身一人躺在单身公寓冰凉的床上,心里五味杂陈。每晚蜷缩在被窝里落泪,不知是想大姐,还是想刘宏宇。一夜夜碾转反侧睡不着,没几天头昏脑胀牙疼、嗓子疼上火感冒了。到了单位,王姐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带她到医院开药打针。王姐的关怀触动了林灵最柔软的那颗心,她不由得泪流满面。这么多年内心的委屈马上崩盘。王姐抱着她说:“林灵赶快从相思中走出来,别傻乎乎地等了。几年后谁知道啥情况,到那时候你已经是老姑娘了,好的小伙子都成家了。”林灵哭着摇头说:“不,不,我忘不了他。”

果然被王姐说中了,刘宏宇刑满释放后,带回来一个女人。他在大街上遇见林灵目光躲躲闪闪,凄楚一笑低头而过。林灵看到刘宏宇那个样子心都碎了,有心疼有愤恨有不解。想起这么多年自己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地等着他,等到他时却牵着另一个她,林灵满眼泪水。回公寓翻出那本书,两手哆哆嗦嗦地取出那片珍藏了几年的红枫叶,真想撕碎了事。可刚用力去撕,心里却已撕扯出无数条裂痕,钻心的疼。她坐在那里默默地流泪,然后拿起红枫叶放在鼻端闻了闻,又轻轻放回书里。

单身公寓每年都有局里安排来的、学校分来的、当兵转业来的小姑娘们。这些女孩儿来矿上一两年后都有结婚对象,每天有男朋友接来送往。一个个比赛似地撒狗粮秀恩爱,准备结婚,闹腾一番搬离单身公寓。下一年又一批姑娘重演恩爱故事。只有林灵一个老姑娘混迹在里边,显得不伦不类,招来小姑娘们的好奇心。有轻视小瞧的,甚至有讽刺挖苦的。上下班在路上,或去食堂吃饭也有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时常听到他们在说:“这就是前些年搞对象自杀林霞的妹妹,受刺激不结婚已经成了老姑娘。 ”

爹妈还是不死心,到处托人为林灵找对象,找的人不是离异的,就是死了老婆的。每次林灵受不了那些风言风语时,就躲在公寓里拿出那片变成红褐色的枫叶左瞧右看,一坐就是半天。 几年后王姐和老公双双调到局里工作,王姐心疼林灵,把自己48平米小居室平价卖给了她。

林灵这才离开单身公寓。直到退休,林灵才在市里买了电梯房,远离了那块是非之地。

退休后时间充裕,一个人品茗、看书、发呆、逛街、散步。还是填充不满一天的寂寥,脑子里便会胡思乱想。几个月前林灵刚退休时半夜得了眩晕症,睁开眼就天翻地覆。到医院又不愿意惊动侄儿侄女及外甥等,苦苦地熬了一夜,喝口水都困难。不由得生出凄楚的感觉,情绪就更加低落。

不久后,一帮退休的同学组织九月底出去旅游,林灵第一个报名。反正自己没有拖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此时看到有的同学带孙子看外孙不能去,林灵才觉得还是不婚女人自由,拉起箱子随时可以出发。

这天接到二姐的电话,她问:“林灵在家吗?我有事和你谈。”林灵笑笑说:“二姐电话不能说吗?”二姐严肃地说:“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二姐越不说,林灵心里越打鼓。她说:“二姐别吊人胃口了,影响心情。”二姐见哄不过林灵,就说:“前天在矿上碰到刘宏宇,那个女人走后,他自己又当爹又当妈照顾孩子。如今儿子已经结婚,他想再成个家。刘宏宇想找你,你考虑考虑。”林灵听后愣在当场,二姐叫了几声,她才说:“不找,当初干嘛去了?”二姐说:“我和妈都觉得挺合适,虽然爹妈早就搬离了老房子,但刘宏宇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只是年轻不识人走错了一步路。”林灵气鼓鼓地挂了电话,寻思他是走错了一步,就这么简单吗?可自己苦苦地走错了一生!

二姐没死心,直接跑去跟妈告状。进了门二姐对母亲说:“给林灵打电话了,她说不找就挂了手机。”脾气暴躁的妈开始骂:“都是一根筋,和你那个爹一个德性。当初你大姐不听话把自己的小命毁了,林灵又是一根筋,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毁了。”“犟驴,都是犟驴!”

傍晚,西边的火烧云就像妈的脾气一样在翻滚,一会儿像红了眼的狮子,一会儿像撒了泼的野猫,一会儿又变成层层花田……直到天黑,林灵还在窗前发呆。这时二姐带着妈打车来到市里。林灵打开门,知道佘太君来了,免不了要有一场架要吵。哪知妈进了门竟然没发脾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压低声音好言好语。听妈说:“别倔了,好好考虑考虑。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你也五十多岁的人了。该想想晚年生活,是不是?”妈说话间就抽泣着哭了,拿起青筋暴突的手哆哆嗦嗦地抹眼泪,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掉下来一串串。林灵心软了,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林灵说:“我不想结婚,自己过利索。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刘宏宇啥样子谁知道?我可不想没事找事。”二姐似乎怕妈抢走话语权,她赶忙说:“林灵现在年轻人找对象兴时处一处,相互了解了解。你们俩也可以先处一段时间,感觉合适就结婚,不合适分开不就行了吗?”妈也说:“试试吧?你二姐说得对。找谁也要处处,不可能一说就去领证。”林灵似乎没话辩驳了,转移话题说:“走吧!咱们先下楼吃饭。”

带着妈和二姐出门,进了电梯,林灵看着妈脸上的褶皱,想着妈啥时候变得如此暖心了呢?以前都是一通大骂是前奏,骂过才是相互吵架沟通。今天这招搞得林灵也没了战斗力。 另一边二姐悄悄把林灵的电话和微信号发给刘宏宇。那边的刘宏宇兴奋地举着拳头给自己加油。眼前浮现出林灵年轻时腼腆的笑脸。他抱着手机将微信名改成余生有你,添加林灵的号码,等待林灵验证。

林灵简单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捧着手机无聊地上下滑动。因为妈满嘴零零洒洒的八九颗牙齿不对缝,饭在嘴里游逛要寻一处能咬碎的地方不易,所以吃一顿饭需要好长时间。林灵手机提示有新朋友加好友,她看微信名又觉得好奇,顺手就通过了。通过后对方没有说话,林灵也就没再管他。吃完饭回到家,等妈和二姐都睡了,林灵又悄悄翻出那片夹在相册里干枯的枫叶,轻轻地抚摸了几次,喃喃自语:“处处就处处吧,已耽搁了三十多年。”说完,流下两行泪水。

(5) 第二天,二姐早早就带着妈回去了,因为二姐上午要送孙女学舞蹈,而林灵过段时间要出去旅游,所以不便留妈住下。

林灵睡了个回笼觉,醒来伸手摸出放在枕边的手机,点开就看到新微友来生有你发过来的话:“林灵你好,可以聊聊吗?”她忽地坐起来,揉揉眼睛寻思一定是认识人,忽又联想到昨天二姐和母亲的话,认定是刘宏宇,不由得心跳加速。捂住心口镇定好一会儿,林灵才问:“你好,你是谁?有事吗?”对方秒回:“我是刘宏宇,想和你说说话。”林灵盯着手机好久没有回复。刘宏宇等了一会儿不见林灵说话,只能硬着头皮说:“林灵,退休后的生活适应吗?”林灵简单地回道:“还行吧。”刘宏宇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两人匆匆地结束了聊天。

第三天早上七点多,刘宏宇又发过来微信:“林灵,早上好!愿你开心快乐每一天!”林灵回复道:“你也是!”以后的日子里,每天早上七点都有刘宏宇暖心的问候和深情的祝福。林灵有时候回复一句,有时候不回复。有时刘宏宇微信留言:“林灵,今天发小志平回来看他母亲,中午一起吃饭喝酒了。志平也退休了,和前妻离婚后,和现在的妻子过得很幸福。”隔天又发微信:“街坊宋海的母亲去世了,她家兄弟姐妹们都回来了,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啊!都老了……”等等。林灵倒是也好奇,她们经常聊一些老邻居们的事。林灵开始很享受这种简单地闲聊和默默地关心,慢慢地放下了对刘宏宇怨恨。

一天早上,林灵醒来点开手机,没看到刘宏宇的早安问候,心里感觉很失落。她猜测是不是刘宏宇喝多了酒,睡过了点。又过了两天,还是没有任何信息,林灵有些坐立难安。她打出几个字:“早上好,宏宇!”想了想又删除了。

直到中午,她才想起给二姐打个电话,试试二姐知道不知道刘宏宇怎么了。和二姐闲聊了半天也没有刘宏宇的消息。就这样又过了三四天,林灵沉不住气了,主动给刘宏宇微信留言:“最近忙什么呢?”直到晚上八点多刘宏宇才回复一条语音:“我前几天骑电动车把胳膊摔了,骨折打石膏了,在医院躺着呢!”“ 啊!”林灵怔住了,当即嗓子像是堵了食物梗得难受。等喝了两口水冷静了片刻,才重新听刘宏宇发过来的语音。原本磁性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这时三十年前的每一次对话及细微的眼神又浮现在脑海。此时林灵读懂了自己的心,其实她还爱着刘宏宇。

这时二姐又打来电话,闲扯了几句才开口说:“咱俩明天去医院看看刘宏宇吧!他胳膊摔骨折了。”林灵不由得脸涨地通红,她摸了摸发烫的脸,寻思幸好电话那头的二姐看不见。但想到要和刘宏宇见面心里是喜悦和甜蜜的。二姐以为林灵不说话是不愿意去,又接着说:“去看看发小也没点啥。”林灵想都没想就“嗯”的一声同意了。可当林灵收拾妥当准备去医院看刘宏宇时,二姐却来电话说:“林灵,我要接送孩子,这两天走不开,过几天再去吧!”林灵失落地窝在沙发里,好久没说话。

晚些时候,二姐来电话说:“我问过宏宇的儿子,现在宏宇恢复得不错,过几天可以出院了。”林灵心里稍微平静一些。二姐又说,刘宏宇儿子很支持你们俩的事。她说:“那孩子是个苦命的娃,妈生下他出了月子留下一张纸条就走了。那女人让把孩子送人,刘宏宇舍不得丢弃孩子。他一个连娃都不会抱的大男人,白天上班,晚上学着带娃,硬生生地把孩子拉扯大了。孩子从懂事起就知道爸爸的不易,长大后非常孝顺。”

(6) 几天之后,刘宏宇办理出院后回了家。他和儿子商量说:“我决定拉下脸皮邀请林灵姑姑白天过来给我做饭,你有空过来照应照应。”儿子笑笑说:“我看行。”商量好后,儿子把家干干净净打扫一遍,带老爸理了发,换洗了衣服,冰箱买好了所有的食材。他和老爸开玩笑说:“我先撤退,余下的就看您自己的本事了。”说完爷俩都笑了。

第二天刘宏宇鼓起十八倍勇气给林灵打电话。电话长音嘟嘟地响起,刘宏宇一口一口地长出气缓解狂跳得心。林灵接通后,说了声:“你好。”刘宏宇结结巴巴的说:“林灵…灵,你可不…可…可以过来…过来给我做口饭,孩子工作忙顾不上。” 这次轮到林灵心跳不已,她一点思想准备没有,不知道该拒绝还是答应。吞吞吐吐地说:“啊?我去你家…你家做饭?那行…行吗?”刘宏宇忽然紧张起来,若林灵拒绝,以后该怎么再续前缘?刘宏宇声音颤抖并夹带着哽咽说:“林灵…灵对不起,我们还有多少五十年可以挥霍。求求你,我们好好处处。一起过吧!”

人们都说“时间”是良药,有的病表面是时间帮着医好的。触碰到了病根还会疼,只不过一直在世俗的缝隙里挣扎。有时候就连矿区的每条路、每个行人或家里的火炕都被世俗挤压得倾斜,别说那点可怜的爱情了。

抽泣过后,刘宏宇先发声了,他柔声说:“林灵不要哭了,咱们懦弱了半辈子,再不冲出捆绑式思维,这辈子就白活了。” 林灵在电话那头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她强忍住哭泣,颤抖着手捧着书夹里那片枫叶。从小时候一次次萌生出的情愫,到长大后的每一个笑脸、每一个爱恋的眼神,都浮现脑海。她终于忍不住呜呜地哭了出来。刘宏宇默默地等着,一句也不敢催促,像是当年等待那一场判决似的焦虑忐忑。他好怕,怕再弄丢林灵。 终于等到林灵止住哽咽,她准备为爱一博。林灵坚定地说:“明天我过去接你,来市里居住。原来的老房子虽有咱们小时候的记忆,但我怕那些老邻居们的眼神和嘴巴,实在应付不来。”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挂断电话后,刘宏宇看向窗外思绪万千。活了大半辈子,他觉得今年的秋景最美。蓝天白云大太阳映衬下,远山近楼都镶着金边儿。就连他的心也镀上温暖地色彩。他寻思晋泉路那片枫树林,一定又挂满了红彤彤的枫叶,他喜欢这美丽的秋天。

(7) 刘宏宇仿佛做了个梦,他都没听到门响。儿子在他身后问了一句:“老爸进展得怎么样了?”刘宏宇才从梦中醒来。他回过头,喜滋滋地说:“林灵姑姑明天来接我去她家住。”儿子高兴地跳了起来,寻思老爸终于不孤独了。儿子连忙帮他把里里外外的换洗衣服、鞋子及日常用品都装进拉箱。

夜里刘宏宇与儿子畅聊很久了,宏宇憧憬着和林灵以后的生活,儿子也一个劲地给他鼓励。

早上,天刚蒙蒙泛亮,刘宏宇就激动地睡不着了。洗漱过后,又把家里整理了一下。八点多就匆匆出门去迎接林灵,走到晋泉路口,道旁枫树林里的枫叶果然红透了,红彤彤的和三十年前一样喜气。他抬手选了一片又大又红的枫叶,眼圈就红了。等了一会儿,林灵来了。刘宏宇抬头看到眼前成熟风韵的林灵,那双漂亮的大眼睛还是那样灵动,他开心地笑了。然后他郑重地把手中的红枫叶递给林灵。林灵双手接过,看着头发花白的刘宏宇,眼泪刷地一下就掉下来。刘宏宇小心地替她擦了眼泪,握着林灵的手说:“我们回家。”他们都没有再多说话,仿佛一张口就会把那份柔情冲淡。

儿子儿媳早早就过来了,一直在大门外面豁口处的车里等着。看着爸爸带着一个端庄漂亮的女人进了家门,心里很是欢喜。两人连忙下车回家,跟林灵姑姑长姑姑短地说个不停。他们简单收拾一下,一家人拉着拉箱走出院子。这时院门外站着很多老邻居,胡大娘颤颤巍巍地凑过来看了看说:“这是林家三丫头吧?一起过吧!你们俩小时候就般配。” 林灵仰起头,笑着:“嗯”了一声。刘宏宇也抬起头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回到市里的家里,安顿好后,林灵找出来准备好的相框,把那片跟随了她三十多年的褐红色枫叶和刘宏宇新送给她的红枫叶,一同小心翼翼地装入镜框。挂在床头,来见证她们三十多年的爱情。

晚上刘宏宇用一只手紧紧抱住林灵。林灵侧过身握住小拳头,咚咚咚咚的在刘宏宇后背敲了一气鼓,后趴在他背上伤心地哭了。直至把三十多年来所受的讥讽、孤寂及委屈全部哭出。鼻涕、眼泪通通流在刘宏宇背上。刘宏宇则是挺直腰背,尽量让林灵趴得舒服些,他的眼泪也是吧嗒吧嗒地落。直到林灵停止抽泣,他抽了纸为林灵擦了眼泪。侧身把林灵拉进怀里,抚摸着林灵的头发,嘴里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林灵。”林灵像个小姑娘似的,平生第一次依偎着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柔柔地又往他的怀里滚了滚。

过了一会儿林灵止住哽咽问:“当年你为什么不找人去提亲?”刘宏宇喃喃地说:“你妈那么强势,我怕她不同意,把咱俩那点情毁了。谁知道与小人为伍栽了进去,更没脸找你。为了不耽误你的婚姻,随便领回来一个追我的女人,谁知道你一直未嫁。后来那女人走了,我带着一个拖油瓶,更没脸去爱你。” 刘宏宇又一次红了眼睛,林灵听了他的解释才释怀。接着刘宏宇柔情地说:“往后余生咱们有的是好日子过,我会用后半生去弥补你,爱你。”

林灵靠在刘宏宇身上,盯着床头上一褐一红的两片枫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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