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钥匙链
渝濛
第五章 道姑的办法很有效
秀英躺在炕上已经三、四天了。大队革委会主任和书记很是挠头。庄里的赤脚医生国才也看不出啥病来,扎针、吃药都不管事。这知识青年到咱庄要是出个三长两短的,咋跟上头交待呀。要不套车拉秀英到公社卫生站去看看?
这天傍晚,大队书记李玉国出了大队部,低着头往家走。不知不觉一抬头,走到了瑞峰家跟前。玉国心里一动,咋不听听道姑玉珍的看法,说不准她能道出个一二三来。他就这么琢磨着拐进了瑞峰家。
瑞峰正抱柴禾往堂屋走,见大队书记进了自个家门,忙说:“玉国书记来了,快进屋坐。”说着放下柴禾,拍拍衣裳,随着玉国往屋里走。
“还没做后晌饭哪?你媳妇呢?”
“趁着天还没黑,给我补裤子呢。”
玉珍听说大队书记来了,忙放下针线,起身迎接玉国:“哎呦,书记有事喊我们一声,我们就去了,这还劳动你跑一趟。你先坐炕上,我去倒碗水来。”
“我不渴,你别忙活了。我就跟你说点事儿。”
瑞峰已经习惯了大队长、书记来家里找媳妇啦话谈事,就陪着笑脸站在一旁。
玉国谈起秀英的事,就把自己的担心也说了出来,问玉珍有什么看法。
玉珍知道书记、队长们来是想看看自个有啥好主意,能不能解决问题,也就不啦啥客套了。她沉了沉,说:“秀英身体说不上多好,这两天跟着大帮耪地亏她能坚持住,那也挺消耗身子的。这会儿又摊上这个懊糟事。那矬屋阴气忒重……”
“阴气重?”书记问。
“嗯哪,阴气重的邪乎。”
“是不是有鬼呀啥的?”玉国小声问。
“咱不提那个。女人本来就是属阴的,再加上身体不强,就容易阴气上身。”
“上身?是不是……那咋办呢?”
“嗯……让两个男人晌午十一点到一点到矬屋陪秀英说话唠嗑,后晌吃完饭再陪俩钟头;先叫她喝姜糖水,一天喝两三回。试试吧。”
“那你看哪去合适呢?”玉国一听,这道姑果然有道行,这趟来对了。忙问:“让金海去?”
“中。”
“还得再找一个?”
“让金海挑一个年轻的。”
“好!就这么办。”玉国脸上现出了微笑。刚起身要走,玉珍又说话了。
“还有,别叫秀英再住矬屋了。”
“那住哪去?”玉国挠挠头皮问。
“大队想想法呗。”
“是得想想法。”说着,低着头走出瑞峰家:“这点懊糟事咋让秀英摊上了呢?”
照着玉珍的主意办,果然见了效果。到了第六天,秀英已经能坐起来了;也能吃点东西了。陪着照顾她的俩姑娘月琴、国花高兴了,金海、铁山他们也心宽了许多。金海看秀英心情不错,就啦起了最近发生的趣事:“昨个,福来闹了大笑话。”金海对秀英说:“福来你知道不,那人在咱庄懒得出奇。”
“可不是咋的,媳妇都气跑了。”月琴说。
据说福来三十几才结婚,媳妇真的不错。可就是管不了福来这个懒劲,他不好好出工,庄稼人不出工,指着啥过日子呀。忍了几年,还是离婚了。西庄的为强也三十多了,看上福来媳妇了,托人去提亲。人家说,我出了小李庄子还回去?看见福来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回去了。为强跑了好几趟也白搭。最后福来媳妇跟为强说,你别打我的主意了,我不是看不上你,我是不想回小李庄子。我给你说说我的侄女吧。她侄女就是长的……,你为强不也是长的不忒顺眼才说不上媳妇吗。后来一说,还真成了。
“昨个后晌在场上干活,”金海接着说:“别人都干呢,福来撂下家什就躺条凳上了。宝生看见说话了,福来,你不是懒得干活吗,你就躺条凳上,我们把你绑上,你的活计我们干,你就管看着。中不中?福来一听躺着不用干活,就说,中中的。宝生他们找来绳子,把福来绑在条凳上,捆了个结实。捆完就干活去了。刚开始福来挺得劲儿,还哼哼唧唧地唱皮影呢。过了一会儿就不中溜,嚷上了,给我解喽!给我解喽!宝生他们捂着嘴笑,就是不嗒声他。福来叫上咧,来人哪!来人哪!疼死我啦!一边叫,还一边动,动得条凳直咔呦。宝生他们还不嗒声他。福来动得后尾连条凳带人都倒了。宝生他们这才围过来,问,躺的好好地,这是咋的咧?福来说,求你们快给我解开吧,屁股疼,脊梁骨疼,浑身哪都疼。疼死我咧。快解。躺着不是舒坦吗?不舒坦,还不像干活呢。大伙这才给福来解开。”三个人听了,都哈哈笑起来。
秀英说话了:“我看咱们这儿的人都忒爱闹。我就纳闷了,人们生活这么苦,咋还这么爱闹呢?”
“啥是个乐子,黄连树下弹琴——苦中做乐。”金海说。
“大花子打狗——穷欢乐,没乐找乐呗。”国花说。
“这儿跟城市不一样。你们家跟前有剧场吗?”铁山问秀英。
“有啊。”
“离你家多远?”
“也就走十分钟就到。”
“平常演戏、演电影不?”
“还没演过戏,电影……一个礼拜演两、三场吧。要看戏得骑车子上庞庄矿俱乐部,哪儿插花演戏、演节目;电影天天有,一天三场。离我们家也就四里地。”
“你看你看,在城市里看个戏、看个电影多方便呐。咱这儿就不中了,十年八年也看不着一场电影。”
“可不是咋的,我记得咱庄演《地雷战》有七、八年了吧。”金海说。
“对,那阵儿铁山还在县城上学呢,是吧,”月琴冲着铁山说。
“是。咱这儿不光平常看看不着电影,就连听广播都难。咱算算,咱庄有几家有半导体的。”
“春光家有,书记家有,”金海掰着指头数着:“大队长家有。”
“宝林家有,还有哪家有?”月琴皱着眉头想。
“西庄也有几家有。”国花说。
“拢共算起来,全庄也就十几家有半导体。”金海说。
“秀英你看看,咱这儿农民有啥文化生活,没有。”铁山说。
“这儿的生活……。”秀英只说了半句,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
“生活是困苦,可是生活安定。”铁山接着说:“生活安定,人们就有文化生活的需要。你看现在社员连自留地都没有,收了工就没啥事了,干啥去呀?不说别的,咱庄有几个人看书的?有几家有书?”
“字都认不全,我才小学三年级就不上了,刚认识几个字呀?”国花说。
“金海队长上过初中。”月琴说。
“初中没毕业,上不起了。”金海说。
“也就铁山初中毕业了,还是在县城的中学念的。”月琴说。
“咱这儿社员们有文化生活的需求,可是不像城市那样社会提供了文化生活场地,还有文化生活内容。咱这儿即没有场地,又没有内容,还没有引导,那咋办呢?只好瞎闹、胡闹,自己个找乐子。闹着闹着,一不注意就闹出圈了。”铁山说。
“你看人家铁山说的,有着摸。”金海说。
“咱又没念过老师,说啥?啥也不会说呀。”国花说。
月琴和国花睡着了。秀英还在琢磨着铁山说的一番话,说得那么有条有理,深入浅出,真让人佩服。如果不是生在农村,如果不是富农出身,那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哎,可惜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