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儿时,秋天是我仰头就能触碰到逼仄的阴郁的天空,是树木一封封飘落的苦涩年华,也是那集市星星散散的人,是那土炕里亢奋的火焰。
唯一不是的,就是和生机,温馨,喜悦等词汇相关联的事物。因为每逢秋日,便多了几分阴雨连绵,闷在家里痴痴地盼着雨停。即便如此,母亲和姥姥也没精力和时间陪我一起玩,秋天总是伴随着储备过冬粮食的忙碌,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甚至无暇听小孩子幼稚的撒娇央求。后来我佝偻在屋子里的一个角落,不再去理会雨何时停下来,捧着一本民间故事一读就是一天。于是,童年的秋天没有词藻华丽的好景致,也没有风姿绰约的俏丽山水,却像姥姥熬的那一大锅酱豆,奠定了我心底的苦涩旁白。
后来的秋,像恋爱的火热与空虚。正如好几年前翻阅古籍的午后,看到被毒辣的秋阳炙烤着纷纷扬扬的金龟子,看到白云好逸恶劳地蠕动在天上,看到潇洒远去的被阳光拉的瘦长的身影,踩上去就释怀了一切。我那时候常以庸人的态度劝慰自己得过且过,原谅时光的兵荒马乱,原谅往昔的匆匆而过,亦如四季轮回,生离死别都是人间常事。只是后来,在看到那一丛丛飘落的叶子,就好像看到了它们老去的年华,想来,失去也是着实让拥有者心痛。我又读了好多的书,我想知道这个时节究竟该用哪个字眼,哪些词汇去描摹刻画。直到现在,我忽然间觉得,它的本我就是最好的诠释,“秋”禾苗与火焰,可以是丰收过后一焚而尽的枯枝败叶,也可以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嘶吼,火焰翻滚着燃烧出直冲霄汉的黑色浓烟,作为侵略者的生民们袖手着,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的繁华和充实都源于他们,所以管这个叫做“秋天丰收的喜悦”。
再后来,也就是现在。早起,晨阳熹微。隔着窗子看树上黄绿错落的叶子,零零散散地翕动在凉风中。公路上车来车往,而我的四周一片寂静。又一次置身在儿时蜷缩的角落,就好想给远方的人写封信。不知那里风景如何,不知集市可有人来人往,不知天凉她是否添衣,不知何时入我梦中。这么想来,人生还真的像一个圈,人在里面循环往复追赶着往昔摒弃的东西,寻得一丝如鲠在喉的窃喜和如蚁附膻的慰藉,他们管这叫做“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