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袁梦已经醒来。抬起她倦怠的眼皮，眼球却依然晶光闪亮，那是因为被无数次晶莹的泪水洗涤过。稍微翻一翻身子，感觉万分吃力，她手臂连带身子都已经干瘦下去，如穿着衣服的竹节虫，她翻身时带动拉着那只手。趴在床头睡觉的，她的男友宋臣便也醒了过来，眼泪婆娑，干涸的泪水在他脸上流下一道道黑黄相间的灰尘。

“醒了吗？想吃点东西吗？”宋臣立起身子温柔地问。

她使劲的瞪了瞪眼皮，带动那晶光的眼球，想到男友的那一种温柔处，眼泪便又憋不住想要溢出来。她望着天花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继而终于鼓起了勇气，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宋臣连忙扶起她的腰，如搬动一根干木柴立了起来，她的泪水还是因为重力影响而流了下来，他轻轻地为她擦拭。她用双手轻轻捧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用一种看似从容的语气说道：

“臣，我走后，你替我把眼角膜捐了吧。让那些幸运的能继续活下去的人，替我再多看一看这个世界。那些素未谋面的人，我希望他们好好地活着。这也许是我能为这个世界还能做最后一点事情，我真后悔我们没有早点结婚，如果我们结了婚，有一个孩子，至少我们有了爱的结晶。”

说完她长长地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这是她躺在病床上许久才想通的。她为了不能放下宋臣，一直在和不公的命运作斗争，心中着实恨过上天，怪她给自己的日子短了点。后又觉得自己能到这么一份真挚的感情，已经足够奢侈，如果让自己的一个眼角膜能够让另外一个人看见世界，便也仿佛是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续一样。

宋臣的泪水还是止不住，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摸在干枯的脸骨上，他仍然觉得很满足。顿了顿，问：“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很坚定点了点头，宋臣继而说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地守护你的眼睛，就像守护着你一样。”

她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她那久违的笑容。用一种安定的、平和的语气说道：“我还要给他（她）写一封信，告诉他坚强地活下去。”

2

一年后，宋臣通过多方寻找，在保证不打扰别人生活的情况下，终于重新见到了那双眼睛。

校门外，一个10岁的小女孩，戴着红领巾，欢呼雀跃地跟在一个妇人后面。宋臣已经在学校旁边守过一段时间，决定还是尾随上去，在妇人小区的游乐园里，他和夫人搭上了话。

“你家姑娘真可爱！”他笑着说道，妇人礼貌笑了一笑，说了一句“谢谢！”便依然自顾自的那里看着小姑娘玩耍，一会儿便喊小姑娘回家了，小姑娘从滑滑梯上滑下来，来到她母亲身边，用她那明亮的眼眸看了一旁的宋臣一眼，宋臣的心仿若被电击中一般。他很确认，那就是袁梦的眼神，依然如此的清澈透明。

如此连续一段时间，宋臣便和那妇人熟络起来，也知道那个小女孩叫做思思。在夫人眼里，这男子如此费心尽心地想要讨好自己女儿，一定是对自己存在某一种意思，竟也敞开了心扉。

一天，妇人邀请宋臣去她家里吃饭，宋臣为了看一下思思的学习环境，便跟着妇人一起去了。

在她家里吃完了饭，思思在书房做作业，宋臣和妇人在客厅聊天。宋臣突然问妇人：“这么久，我怎么没见到你先生？”

妇人便略微皱起眉头，舒一口气，仿佛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然后依然用一种带着火气的语音说道：“我们已经离婚了，但是我依然恨他。”

然后妇人便仿佛打开了话夹子，她告诉他：她丈夫是如何低三下四和她求婚，婚后又是如何的不负责任，她是如何骂她丈夫要上进，她丈夫又是如何嫌弃她的唠叨，并如何闹到不开开交，乃至于大打出手并离了婚。

宋臣硬着头皮听她讲完，听妇人一边讲他一边看着思思的书房那边，想到自己和袁梦那一种情深处，完全想不到会有相互憎恨的婚姻。比起相互憎恨，自己和袁梦虽然天人永隔，在自己现在看来却多了一层幸福的意思。

妇人后面的话宋臣倒几乎没有听清，直到妇人提高了嗓门叫了一声“宋先生”，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你刚才问房子是吗？”

妇人鼓起了勇气，接口说道：“前几天听说宋先生准备在我们小区买一套房子，我见宋先生如此喜欢小女，也没必要多买一套房子，不如搬过来一起住。”

宋臣倒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突然接近思思引起了妇人的误会。便吞吞吐吐地说道：“这……这太快了吧！”

3

宋臣在思思校门口转悠了一圈，看到了思思的身影后就偷偷地离开了，为了因自己的接近引起的误会表示道歉，他通过书信的方式给思思的母亲写了一封信。

嫂子：

见信好！

我是宋臣，前一段为了追寻我故去女友的眼睛，也就是现在思思的那双眼睛，引起了您的误会，在这里向您表示真诚的歉意，请您以后好好替我守护思思，愿她无忧无虑的健康成长！告诉思思，有一位爱她的大姐姐在天上永远守护着她。

是我错了，我不该打扰您们的生活，我答应以后不会再打扰您们的生活，祝您和思思一切都好！

                                                                                                                                  宋臣

                                                                                                                            X年X月X日

妇人很快就收到宋臣的信，没有多久，又收到一封眼角膜移植中心转交过来一封袁梦生前的信。

我的眼睛：

我不知道如何称呼你，这一辈子是不能见面了，暂且就叫你眼睛吧。

等我真正要走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我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遗憾的，得到了万人都不可得爱情。

眼睛，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坚强勇敢一点，替我多去看一看外面世界。并希望你也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爱情。

当然，我放不下的，有一个叫做宋臣的男人，我希望他以后不会孤单。

眼睛，如果有机会，我还希望你能帮我看一眼宋臣。也可以让他给你讲一讲我们的爱情，只有他，是我舍不得离开这世界的全部原因。

                                                                                                        袁梦

                                                                                                X年X月X日

妇人看完这两封信，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想起自己的糟粕婚姻，竟呜呜地哭起来了。同时，心里莫名感受到一种爱情的力量，希望思思可以快快长大，去守护想守护她眼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