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耳东，今年7岁，村子里的人，都讨厌他，上至70岁的老人，下至十岁的孩子，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因为他是“坏孩子”。

他的确很坏。

有一次，他在自己家大门口玩，一个人。

把石头块拴在塑料提手上，然后高高向天上扔，抬起头来，看着蓝色的塑料袋子在很高的地方落下，和着微风，塑料袋撑得圆圆，这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游戏。其实，这个是模仿降落伞的原理玩的，但是，这些农村的孩子，他们知道什么呢，他们只是觉着好玩。

耳东爬在水泥地上，已经不知道试验了多少回，但是袋子总是很快掉下来，没有在空中抡的很圆，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弄得不对，还要一遍遍试。身边放了一个一个皱皱巴巴的塑料袋子，蓝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还有看着像白色的，他小心地把捡来的石头一个个拴在塑料袋上，又爬起来，花很大的力气往天空里扔，他一直没有成功。

“傻蛋，你弄的啥？捡那么多垃圾干嘛？拿回家装大饼嘛！哈哈哈”耳东正面不远处，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估计已经上初中，这会是学生放学的时间。他骑着自行车从远处过来，嘴巴里说着这些话，表情是微笑着的。

耳东没有说话，忽的站起身子，嗖嗖两下，两个石头块直接朝着那个初中生的方向飞过去，力气太小，石头没有飞很远，就落下来了，他又蹲下身子抓起一大把石头，兜衣服上，一个一个往初中生那边扔，越来越近，初中生一路坐躲又闪的，也没有一块砸他身上，快到耳东身边，耳东还想弯下身子抓石头，初中生身手矫健，嗖的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扔了车把，右手直线式地伸到耳东脖子的位置，攥住耳东的衣领，右脚又抡起来，朝着耳东的屁股，猛地几脚踹过去，

“我让你打我，我让你拿石头扔我！你这个野孩子，你的妈妈早就跟着人跑了，再也不来了，她不要你了！”初中生说了一连串，扬长而去。

“你才胡说哩，我妈妈明明在外地，在给我挣钱，以后给我买好多好多的玩具，好多好多好吃的”耳东自言自语，这是他奶奶告诉他的，他一直记在心里。

耳东跑到前面，一路走，一路捡刚才扔出去的石头，他的衣服脏脏，小手脏脏头发上也全是土，趴在路上，继续一遍遍研究他的玩具。身后的太阳一点一点地变得通红，最后消失不见，一会又冒出来，然后又不见了。耳东又站起身子，抬头看他的玩具飞上天，但是，很快的，以一堆的形式直线掉下来，他似乎有点失望，但是又一遍遍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终于，天完全黑了，这个地方夏天虽然黑得很迟，但是八点半，无论如何也是伸手没办法见五指了。

“耳东！耳东！过来，吃饭啦！”一个老年妇女在二十米远处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

“知道啦！我就来了”耳东答应着，手里还是停不下来他的实验。三分钟过去，再没人叫他，耳东放心研制他的玩具，

“你听见了没！小心我打你”听声音，老妇人的声音已经离他很近了，耳东迅速起身，手里拿着他刚刚弄好的玩具。刚把他的降落伞扔上天，

“呜呜呜”已经一巴掌打在耳东屁股上，耳东哭了，老妇人抱着他，就往家里走，耳东使劲扭过头，看他的降落伞，有没有成功，可惜，天已经完全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他就这样被架回了家。

那天，就是最后那个降落伞，成功地已撑圆的姿态，优雅地从高空里缓缓落下。之前所有的做法，都是对的，根本不是耳东猜想的石头一定要系得很好看才是对的，之前都失败了，原因仅仅是，那些塑料袋子都是破的，漏气了，没办法像真正的降落伞那样，揽着空气圆圆地从高空缓缓下落。

耳东，他还那么小，他知道什么呢。

七岁，这样的年龄，应该是要在学校里，和小朋友，老师一起度过的，但是耳东还是整天自己一个人，在村子的巷道里胡乱玩耍，每天把自己弄得很脏，回去奶奶又怪他衣服脏，屁股上一巴掌一巴掌打他，这些，他已经完全习惯了。

耳东长得很好看。眼睛大，眉毛浓，横横地放在眼睛上面，他的嘴唇，总是红红的，上嘴唇总是有着好看的唇线，别人总是笑话他偷偷抹了别人的口红，他张牙舞爪的否认。比起同龄的孩子，他唯一的不足，就是个子有点小。但就是这样，他还是很好看，他的面容，大抵是遗传了他的妈妈吧。妈妈，他感觉从来都没见过，他从来都不知道从嘴巴里叫出妈妈这个称呼，上下嘴唇是什么感觉，有一次他对着镜子叫妈妈，感觉就是，没什么感觉。

耳东的妈妈，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她离开了，在耳东刚刚开口学说话的时候。那天早上，像每一个平常不过的早晨，耳东的妈妈早早起床，没什么特殊的，她起床收拾了房子，给自己画了淡妆。天气还好，不算太热，太阳一会又钻进云彩里，把天空照得发红，然后，这个女人，耳东的妈妈，提了那个红色的手提包，从大门走出去，她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后来，村子里传言，说耳东的妈妈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因为，因为耳东的爸爸腋下有个奇怪的东西，他的爸爸身上那种特有的味道，耳东妈妈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和着这味道，和孩子的爸爸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也许，耳东的妈妈，在结婚的那天，就已经后悔了吧，但是，她不是绝情的女人，她决定，为这一家生个孩子，再离开，没错，她可能就是这么计划地，然后，耳东出生，那么可爱，但是，女人还是离开。

呵呵，真是讽刺。耳东，他总有一天会长大吧，如果有一天，他问别人，自己怎么没有妈妈，答案竟然是爸爸身上的味道，他，能接受这样的回答么？

八岁那年，爷爷奶奶才千辛万苦送他上了学。他的爸爸呢？谁知道呢，每天都是梳个性的发型，然后出门，天黑才回家，天知道他在干什么。

上了学，耳东还是劣性不改。一学期过去，他不会念一个汉字，不会唱一首儿歌，他讨厌班里的小朋友，那些穿着干干净净的同学也讨厌他，不喜欢和他玩。

耳东实在太坏了，他只能自己一个人玩。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上学，学校里，那么多规矩，束缚着他，他不舒服，回到家，又没有人，爷爷奶奶整天在农田里忙活，哪里有时间顾着他。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大王，在他的地方，他是最厉害的，他可以随便欺负任何一个人，哪怕上了年纪的老人。

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因为，他连一双好看的鞋都没有。

就这样，耳东在他的村子里，一天天长大。他的妈妈，也还活着。他时时刻刻期盼着妈妈有一天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带许多许多的玩具，好吃的，他总是盼望着。

耳东，他姓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