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sted on 2005-12-22 by 一木风
距离指数:5 敏感指数:6 坦诚指数:8 幸福指数:9
其实,我是想用“距离”来概括的,但是觉得自己与父亲(及家人)虽然产生过心灵上的距离,但是距离不应当被聚焦、放大,更不能代表我心里的位置。我也想到“坦诚”一词,然而仍不够恰当。我始终坚持“坦诚”乃为人之根本,亲人间的坦诚可以让家庭同甘共苦,友人间的坦诚可以消除彼此间的隔阂增进感情。然而,坦诚只是种方式,只是条准则;却是不可苛求的准则。
父亲是个不太愿意在他儿子面前流露感情的人。同样是男人,我们的交流更多的都是基于父与子之间关怀。对于意见与想法,都表现得较为谨慎。我们之间有着不小的距离,让我欣慰的是,今年我们迈近了一大步。
父亲不属于严厉类的父亲,对他的子女也是“放纵自由”的。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几乎没有打过我兄妹俩人,甚至骂也是很少。对于,我们的学习关注很少。也许,这是父亲的信心,他有信心他的子女不用“严厉管教”。
而父亲的那种信心,也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他的一对儿女表现得颇受好评。我没有什么叛逆的思想,即使有也不会彰显出来,即使有也成长不起来。其实,我是个很叛逆的人。但是,我的叛逆不是叛逆父母,(因为父亲很少语言上的教导,所以也就无从叛逆了)而是叛逆做个“乖孩子”。所以,在学校、在我的玩伴中,我从来就没有表现出一丝文静。小学一年级集体留级(只有两三个升级)中有我,小学被老师集体惩罚中有我,初中时打破了学校高档的玻璃黑板,高中被公开批评几次……我的叛逆是乖张的,不是张扬的。从母亲身上遗传来的性格上的好强,让我始终没有放弃学业上的争强。而学习上的优秀则完全掩盖了我的叛逆,也压制住了我的叛逆。所以,到后来我真的想叛逆的时候,却发觉自己也就这么点能耐根本算不上叛逆了。
我想也就是因为这样,我的叛逆也就根本到不了让父亲“出面”管教我的地步吧。也因此,我与父亲之间语言的交流不多。在我人生的几个重要的路口,父亲都是默默支持的。小学升初中,我的第一次失利,没考上重点中学。父亲始终一句话没说。中考,又一次失利。刚好到重点中学自费线。父亲没对我说过一句关于升学的话,最后临近开学时却决定让我去重点中学。(我曾多次对父亲说,他这一决定改变了我一生,我感谢他。)
因为有了对父亲感激的那份“沉重”,我感受到的更多的是一份责任。清晰记得高考结束,阴沉的黄昏。父亲来到我的宿舍楼要帮忙搬东西走,在杂乱的宿舍走廊上,我瞥见的是父亲的苍老。那一刻,我心灵震撼。
叙述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只说了一个方面。说的是,沉淀下来的感动。而我的自责,才是我与父亲距离的开始。
其实,我的自尊与虚荣,也曾让自己叛逆了父母。这种叛逆产生的是距离。我不愿意称其为代沟,因为以“代沟”两字敷衍未免太为草率了。这里叙说,不是将其扩大、膨胀,而是交待事实。毕竟,如果只叙说一个方面,只思考一个角度,就是弱化矛盾、美化事情、神化记忆了。毕竟,这些都是成长中的足迹,这里留下印记,一者警勉未来,一者坦诚之实际行动。
我曾是个极为敏感,自尊心极强的人。(那我现在如何呢?现在我懂得了把握分寸,懂得轻重。而以前不能。)心灵的一条弦则是家庭,尽管后来家庭慢慢成为我的港湾。
母亲的聋哑残疾,一度绷紧着我的神经,极为敏感、极为脆弱。小时,邻居之间矛盾时的骂声,或许深深地伤害了我。我从来不敢让人知道,让人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残疾人。这是一条绷紧的弦。小学时,一次与同学矛盾时,她以母亲的残疾骂我,我就跟她打了起来,同时也让我感觉无地自容。这就是儿时的自尊心,敏感、脆弱。直至进入高中、步入大学,才开始逐渐走出敏感区。
这一敏感、脆弱的自尊心,或许也就造就了我的叛逆。我的这一叛逆表现出来的则是,不太愿意与家人相处,喜欢到处“乱跑”。而我的优秀的学业则又让我有这个资本这么做,父母不会多加干涉。(由此观之,我的害怕孤寂就可以从这里追根溯源了。)这样也就自然而然地疏远了父母,距离也由此产生。
与此同时,敏感区扩展到整个家庭。家里的一切细节都是心底的隐私,一旦触及就容易产生波动。我带着波动的心绪,却有着很强的忍耐力。所以表观中仍不会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估计父亲也难有察觉,不然也就不会从未开导我这方面的思想。我不会主动跟父亲说自己心里的委屈,也不会主动把自己的想法叙述出来。(虽然,我从初中时开始写日记,但是日记里从未流露过这方面的事情。是自己没有意识到,也是自己太敏感了。)这也许是从父亲身上遗传的。这或许也印证了那句古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只是我留下了让自己遗憾的地方,留下了斑斑点点,无法抹去。
步入大学后,慢慢领悟了为人处世的道理,慢慢弥合了曾经的创伤。敏感区渐渐缩小,敏感度渐渐下降,也渐渐能够坦然面对身上无法抹去的烙印。更懂得珍惜与家人的相处,懂得品味家人之间的点滴感动。
话到这里,似乎到了一个完好的“结局”了。然而,生活是没有“结局”的。我以为自己做得已经很好了。有什么决定都能够跟父亲商量,也能够跟父亲谈论一些事情。每半个月会问候一下父亲,每次父母的生日会记住送上祝愿。直到今年妹妹在电话中透露给我的,父亲跟她说的话,我才意识到自己仅仅只是做了“表面功夫”。
每次电话中,父亲都只是问候一下生活上的问题。“钱够不够花呀?该花的钱就别省。身体好么?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等等。温暖。除此之外的事情几乎是只字未提。不会主动告诉我家里发生的事情,不会把他心底的疑问说出。我也体谅父亲,知道他是不要我为此分心,让我在学校里好好的学习。
在妹妹尚未上大学时,一次父亲发生车祸,我竟毫无知情;祖母去世,也是事隔近一个月后我才知晓。当时,这让我颇感伤怀。有一种被游离出家庭的感觉,我冥顽不化地认为作为家庭的一分子,是必须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的,而我的权利被父亲的体谅、关怀“剥夺”了。或者,在父亲眼中我仍只是个孩子,乖张的孩子,不应该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以免发生心绪上的波动而影响学业。或许,这是一种自尊心。一种渴望被视为“成人”的自尊心,一种渴望承担起责任的自尊心。我深刻地体会到,父亲不了解他的儿子了。而这距离的产生,原因正是缺乏了交流,缺乏了坦诚。有时,亲情的呵护,是无法弥合心灵上的距离的。
与其说,我是渴望与父亲坦诚交流,不如说是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一种成长的认可,一种心灵上的认可。然而,我也是局限于父亲一面了。局限于父亲的主动交流,交流的是父亲那方面的信息。而我自己呢?我其实跟父亲一样,都是侧重于亲情上的呵护。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父亲知道的有多少呢?毫无所知。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我是否敢大声地跟父亲说出呢?不敢。我认为自己能够解决,自己必须独自解决。我曾否在跟父亲流露过自己的情感呢?未曾有过!我不想父亲为我的事情担心,这正是我的不坦诚,正是我对父亲的不了解(而我一向自以为很了解父亲)。父亲被我游离在身外了。父亲失去了交流他的看法的机会与空间。而事实,父亲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也许,有一种情况就发生了。那就是,随着父亲的衰老,他儿子的长大,父亲深刻地感触到儿子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不知道,他的儿子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他的儿子心里想些什么;不知道,他在儿子心里是什么位置了。或许,父亲感到了心灵上的孤寂。他只有从她女儿口中得知儿子的些许境况,他也只能够把对儿子的想法诉说给女儿。要不是妹妹的“泄露”,我不会意识到这点。
父亲向妹妹流露对我花钱的费解,父亲费解大学了花钱就那么大吗?而这想法,是我从未知道的,大为出乎我的意料。这正源于我在资金流向上的不透明,买电脑这件大事,我是从来没有跟父亲谈过,我先斩后奏也是在一年之后跟父亲谈及此事。这恐怕让父亲颇为震撼吧。
父亲让妹妹跟我说,劝我要入党,让我去考研。我再次深刻意识到,我对于父亲就如同一张白纸了,他不知道纸上填充了什么。我曾有太多的疑惑,却从未让他知道。我知道他解决不了,但他起码有发表他看法的权利的,而我把它剥夺了。对于是否考研,我在春节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但却没有跟相处在身旁的父亲交流过。(当然,也是因为整个春节聚在一起的机会很少。)而回到学校几个月,每次与父亲打电话,却也只字不提是否考研的事情。
年初的这两件事,让我感到震撼的同时,也让我真正意识到了问题症结所在。这以后,我开始跟父亲交流我的想法,把一些发生在我身上、对我影响较大的事情诉说给父亲听。在面临各个选择时,主动跟父亲交流意见,也增加了事情的透明度。我不再一味先斩后奏,不再一味让父亲承受我的选择,而他自己毫无选择。
临近年终,回首一年来与父亲一同走过的点滴,有了强烈的幸福之感,我还奢求什么呢?而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也是我第一次梳理以前所面临的问题,并且让自己收获颇丰。这不单是处理与父亲关系的枢纽。最近几天,我跟妹妹也开始意识到彼此之间的距离。我们都迈开了崭新的一步。
对于我,一个好的开端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