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原风景》陶笛版每次听都能感觉出一种凄凉悲伤。思念故乡被这首曲子给具像化,虽然故乡已剧变,但它们总是不断在脑海里浮现,幻化,再一片虚无。
我哥考上大学的那个暑假学会了吹口琴,差不多每天都在吹《故乡情》那首曲子。“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有我童年的足印。几度芳草绿,几度霜叶红,我常在梦里故乡行”。我被我哥的口琴声给洗脑了,没来由就出现那么一段。
我们村稍远的东面有座山,海拔并不高。小时候会有家长吓唬夜里哭的孩子,说再哭就把东山上的狼引下来了。长大以后才发现,那么小的山哪里能藏住一头狼。山上的树都很小很矮,我们小学组织去山上采松果几乎都没有探险的去处,平淡无奇。
即使是座小山,也仍然有传说。传说山上很久以前是有庙的,以前的人也去烧香拜佛。但后来香火太少,难以养活庙里的和尚。和尚受不了清贫的日子,便远走他地,另寻出路。后来山上每年四月十八的庙会就搬到了我们村东九曲河的两岸。每逢庙会,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了,人群摩肩擦踵,熙熙攘攘。本村人更是尽地主之谊,呼朋唤友。中午好酒好菜,推杯换盏,那阵仗仅次于春节的亲戚聚会。
东山的传说已不可考,但也不易忘,因为总会有老人家提起。对于我来说,传说不重要,因为山小,并不神秘。我更喜欢它“日出东山坳,晨钟惊飞鸟”的迷人景色。山上晨钟是没有的,但是日出就已经能惊起一片沉睡的鸟来。太阳从山的东侧款款升起,一道道霞光穿过清晨的薄雾,鸟儿们睡眼惺忪地发出啾啾的声音,周围的矮树被蒙上一层柔润的光泽,树下的灌木丛里鹌鹑呢喃,周围的草尖上露珠晶莹。那是怎样的清新与静谧。狼固然不会有,但偶尔会有灰色的野兔倏地窜去,甚至能偶遇色彩艳丽的山鸡疾驰而过。山是小到可在地理位置上忽略不计,籍籍无名,但对于山底百姓来说,它也能算一方标志性的存在。
沿着坡度不大但长长的山脚往下走,颇也有环视江山、一览众田的气概。路两边都是割成四方块的田,大多种的苹果树。大概上世纪八几年红富士苹果风靡而来,村里原来种的国光苹果大部分给砍掉了改为红富士。秋天的果园到处都是沉甸甸的苹果,一眼望过去像掩映在绿叶下的小灯笼,粉中带白。秋风吹过,绿叶轻响,苹果微摇。待到苹果颜色上得再深一些,霜降后的苹果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苹果既甜水份又很足。苹果地里欢声笑语,欢腾一片,摘苹果的,选苹果的,装苹果筐的,忙忙碌碌但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人人脸上是收获的喜悦。够标准的苹果都卖走了,剩下一些歪瓜裂枣各家分一分,吃不完的要么熟做了苹果脯,要么生切片晒了苹果干。前些天在小区里的炒货店给先生买了一袋苹果干,他觉得新奇,其实我们小时候早就吃过了的。
还有一部分是山楂树,我每次到我家的山楂树地里就会哼唱前苏联民歌《山楂树》。它是如此美丽,春天雪白的山楂花,秋天通红的山楂果。但歌里的青年没法在我家的山楂树下谈恋爱,因为它们都太矮了,意境不怎么合适。站着闲聊还比较和谐。曾经小时候去邻村爆爆米花,我哥和一班半大小子玩闹踩翻了邻村小姑娘放玉米粒的瓢。那个小姑娘长大了,嫁到我们村,她家的地就在我们山楂地旁边。看着她和我妈亲亲热热地聊天,肯定不知道当年的坏小子是我哥。一度山楂结的果太多卖不完,我家的平房上铺满了山楂,晒干了喂猪。凤凰变成鸡,也是它的宿命。
稍微往里一点有一个水库,天旱了抽水库的水浇地,抽到底的时候会有很多巴掌大的河蚌。我们只是拿来玩一会儿,鲜少有人吃,毕竟海边的爱吃海鲜,河里的生物总有一股泥土味,难以接受。下雨多了,水库水位就几乎平到坝边。水面初平,蓝天倒映,绿意环绕,虚怀纳境,平静如一位智者。
月圆之夜,夜色空明。一群刚期末考完试的少年们带着零食骑着自行车相伴去水库边纳凉聊天,这应是那个年代最直观的浪漫了。情窦初开的暗恋羞于说出口,朦胧月色里甜甜的眼神相触便分开就是最大胆的爱意了。恰巧在水库的栏杆上发现了几个字,细瞧,上书“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看来不止这一群少年到此一游。
回程夜已深,经过大片西瓜地。没有看瓜的闰土,有看瓜草屋里的大爷。少年们的自行车驶过,车铃声在空旷的田野里发出脆响,引起瓜田草屋外的狼狗一阵凶吠,感觉下一秒它就要挣脱拴着的铁链冲我们狂奔而来,屋里大爷吼住他的狗,一群人也仍然落荒而逃。果然瓜田李下不是好呆的地儿。
这首陶笛故乡曲子名叫“原风景”,当所有的“原”都已不在,山无棱,水已竭,那还能称作是生我养我的故乡吗?
故乡变他乡,无论身处何方心都无所依。情知何以起,不知所归。一纸回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