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部第二招待所里201室里今晚睡着3个兵。一个老兵,两个新兵。
当刘参谋宣布短训班在今晚结束的时候,吃过晚饭,睡在206室的两个新兵,走进老兵的房间里,然后对老兵说,班长,今晚我们三个都在一个房间里休息吧。
老兵说,也好。反正其他兄弟单位里的人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三个人,睡在一间屋里好唠唠嗑。
那个河南兵吃过饭之后,就把自己的挎包一拎来到了老兵的房间,找了张床铺,把挎包往床上一撂,对老兵说,班长,今晚我就睡这张床了。河南兵刚到一会儿,那个四川兵也拎着绿色军用挎包进了屋。
师部一招是专门招待上级首长和外单位来人的,条件比第二招待所要好的多了,里面的各种设施都比较好,每一张床都配有专门的床头柜,沙发椅,还有专门的卫生间等。而一招是专门举办培训班和接待士兵家庭来人,房间大,床铺也多。
四川兵来晚了,一看两个床铺都有人,靠近最里边的那张床无疑就是他的了。
师部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再就是师部大礼堂,还有师里的军史馆。每一个新兵到了部队后,首先参观的就是军史馆,主要是让新兵接受部队传统教育。
只一个军人服务站,他们都看了好几次了,除了几个年轻的女营业员对士兵有点吸引力外,购买一次牙膏和洗衣粉能使用好长时间,其它物品都要凭票才能买,因此,这三个士兵吃了饭没有事,就不想再到外边转了,关键是他们怕遇见了师里的首长。
真是遇见了师首长也没有什么,师首长见到士兵都和气可亲,关键是遇到了师机关里的参谋干事,看到你稀稀拉拉的样子,他们会问:“喂,你是哪个单位里的兵?”回答不好的话,那就是遇上了麻烦。
因此,士兵不怕师长和政委,就怕那些个部门里的参谋干事,他们说治你就治你,立竿见影,从来都不问为什么。
三个来自不同连队和不同省份的战士,在一个特殊的时间里,住进了一个特殊的环境里。
他们的话题,自然是对战争的探讨和对故乡亲人的思念。
河南兵不知道啥时候还藏着一包瓜子,他特意拿出来先给班长老兵倒了一撮,然后才给那个四川兵分了一点。
四川兵得了河南兵的瓜子,他没有东西分给老兵和河南兵,于是,他提起热水瓶出去了,然后打了满满一瓶开水,把三个人的军用牙缸先是用开水烫了一遍,接着给每一个人的牙缸里都倒上了开水,说:“班长,你喝水。”
老兵其实真的不是班长,可是,在部队,新兵们对老兵的职务都拿不准,对老兵都喊班长,而老兵们对这个称谓也自然接受。
在培训班的这几天里,老兵一直都被新兵喊班长,他也从来没有谦虚过,说,你们不要喊我班长,虽然他不是班长,可他也毫不客气地享受着新兵们给他的这个职务。
老兵见两个新兵如此地伺候着自己,可此时,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少享受,因为,他的脑子里要比两个新兵多装着战争的硝烟。
老兵沉默着,不停地嗑着瓜子,不一会儿,棕色的办公桌上就嗑了一堆瓜子皮儿。
新兵小四川见老兵用手往里拢着瓜子皮儿,他站起来,从挎包里抽出一张有点灰不拉几的被揉得发皱的卫生纸,把瓜子皮儿包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嗑了瓜子,老兵端起了牙缸,用嘴吹了吹,轻轻地啜了一口茶,漱了漱口,也不知道是在家里养成的习惯还是他不太注意个人卫生,反正这个动作是他不太讲究,茶水在嘴里咕噜咕噜了几下,咕嘟一声就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接着,他问四川兵道:“你家里都有哪些人?”四川兵眨巴了一下眼皮,用他的四川话回答说:“我,一个妹儿,还有我的爸爸,我的爸爸他是个哑巴,再就是我的妈妈了。”
老兵知道四川兵来自一个叫阿坝的地方,那里是个穷山区,他对四川兵有一种怜悯之心,他突然问道:“小四川,如果让你上前线打仗,你怕吗?”
四川兵一笑,露出不太整齐又些发黄的牙齿说:“我怕个啥子,打仗不就跟俺在山野打野猪一样吗?野猪在前边跑,我们拿着铳子和铁钗在后边追。有时候,野猪被我们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会反过来疯一般地扑过来,这个时候,我们点响了铳子枪,那野猪一纵身子,就倒了下去。”
老兵没有想到小四川从大山里出来的新兵蛋子,因为经常在山野里打野猪,对于上前线一点害怕的心理都没有。
老兵心里想,如果小四川真的上了战场,说不定也会像他的老乡黄继光一样,成为一名特级战斗英雄。
老兵对追杀野猪有了兴趣,他接着又问:“我们经常会追杀野猪吗?”小四川见老兵这样问他,也来了精神,说,我们大山里什么野兽都有,还有狼啊,豹子啊,当然,对付狼和豹子就没有对付野猪那样简单了。我们会下套子,在野兽经常行走的地方,我们丢下几块骨头,然后下了套子。
“当然,有时候套住的还有熊和獾子等。班长,等你有机会了,我带你去我们大山里,咱们一起去追杀野兽,我们山野人从来就不怕什么老虎狮子的。”
老兵是小瞧了眼前的这个小四川,他对小四川有了好感。老兵说,真要是上了战场,你会成为英雄的。小四川又笑了说:“如果能从战场上回来更好,回不来的话,我家还成为烈士,党和政府会照顾我的爸爸妈妈的。”
老兵觉得四川兵娃儿好单纯天真,他心里一酸,不想再多问他什么了。
河南兵因为给了老兵瓜子享用,心里有一种优越感,还没有等老兵问他,这个多嘴的河南兵就呱叽呱叽地打开了话匣子。
“我的哥哥是个老师,我在家里的时候,他都说过,我们国家和阿尔巴尼亚、朝鲜、越南、柬埔寨等国家,都有着兄弟般的情谊,这情谊都是用鲜血和友谊凝成的。”
“这个越南佬,跟我们边界搭着边界,一个穷的要靠中国支援的国家,吃着我们送去的大米白面,怎么要和中国打仗呢?这是一条喂不熟的狗!”河南兵说着,还有些义愤填膺,居然骂了一句越南佬。
老兵说不太清楚这场战争的起因是什么,他说,我们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去进行被迫反击的。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你真的不能太软弱了,就像一个村子一样,你的拳头不硬,老是受人欺负,老是受人欺负了,你不能不还一下手吧。
当然,打仗不是村子里的人打架,这是关系到一个国家的主权和民族尊严。我们进行的是一场自卫反击战,一场正义的自卫反击。
河南兵说:“我们赶上了这场战争,其他部队都奔赴前线了,我们部队也用不了多久,也会像兄弟部队一样,开赴前线战场。班长,你说,如果咱们真的上了战场,会不会当孬种啊。”
老兵说:“肯定有当孬种的,但是,希望不是你,也不是我,我们三个都不会当孬种吧。”
就这样,他们三个战士,在这样一个夜晚,把自己对战争的态度和战斗决心,以简单的对话形式和朴实的心情都流露了出来。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11点多钟了,这要是在连队,作息时间一到,大家就得熄灯就寝。
而在师部招待所里,是没有人催促你关灯睡觉的,何况师部举办的这个短训班已经宣布解散了。
老兵说,咱们休息吧,明天还要去武汉呢,于是,老兵就顺手关了桌子上唯一的一盏简易台灯。
三个人抖开了叠得不太方正的被子,躺下就睡了。也许是老兵比他们两个多了一点心思,他在床上翻了好长时间的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