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把手机锁屏,黑掉的屏幕映出她浮肿的眼睛。刚听完那个情感博主的直播,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没治了”——这三个字在她脑海里嗡嗡作响。
她起身拉开窗帘,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照进来,丈夫李成的拖鞋还整齐地摆在玄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永远规整,永远冷淡。
结婚三年,王梅试过所有方法。早起做他爱吃的煎饼果子,他通常只咬一口就说饱了;买他喜欢的衬衫,标签还没拆就被他塞进了衣柜最深处;甚至去学他热衷的围棋,可他对棋友说“女人下棋总是缺些格局”。
“我真的就这么让人讨厌吗?”王梅对着空荡的客厅喃喃自语。
那天晚上李成回家,照例直接走进书房。王梅站在门外,听见他在电话里笑——那种她很久没听过的、轻松的笑声。
“谁啊?”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
“客户。”他答得飞快,快得不像真话。
王梅突然想起主播说的——“如果一个男人一开始就没被刺激到,他永远不会被这个女人刺激到”。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眉头紧锁的女人,确实,连她自己都觉得乏味。
第二天是周六,李成照例要去加班。王梅没像往常那样追问几点回来,而是早早出门了。
她去了城西那家一直想去的陶艺工作室。大学时她曾是陶艺社社长,手指沾满泥巴却能捏出最生动的形状。结婚后李成说“这些瓶瓶罐罐占地方”,她就把工具全送了人。
“你想做什么?”老师问。
“先做个杯子吧。”王梅的手触碰到湿润的陶土,那种熟悉的柔软让她鼻子一酸。
她在那待了一整天,失败了三次,终于拉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杯子。回家时天已黑透,李成坐在沙发上——这很罕见。
“你去哪了?”
“做陶艺。”
“陶艺?”他重复了一遍,像在消化一个陌生词汇。
那天晚上,王梅把杯子摆在书架上显眼的位置。很丑,但她看着就想笑。
她开始找回那些被婚姻磨掉的东西。周二晚上去学法语,周四参加读书会,周末如果李成加班,她就背着画具去公园写生。她不再每天追问他回不回家吃饭,不再因为他一个眼神就忐忑半天。
变化是缓慢发生的。
李成终于忍不住,有一天问她:“你最近好像很忙?”
“嗯,法语班要期末考核了。”她正对着镜子练习发音,头也没回。
他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开。
另一个周末,王梅在阳台种薄荷,李成走过来,他穿着她买的那件蓝色衬衫——三年来第一次穿。
“你要出门?”她问。
“不出。”他停顿一下,“需要帮忙吗?”
这是结婚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提出帮她做点什么。
王梅把一株幼苗递给他:“小心根须。”
他们肩并肩蹲在阳台上,午后的阳光把泥土晒出好闻的味道。王梅讲起小时候在外婆家种番茄的经历,讲得眉飞色舞。李成突然说:“你很久没这样说话了。”
“什么样?”
“就是……很开心。”
那天晚上,王梅在书房找书,看见李成电脑没关,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浏览器历史——最上面一条是:“法语入门学习资源”。
她站在那里,很久没有动。
深秋时,王梅的陶艺班组织作品展。她参展的是一组烧制失败的杯子——每个都有裂纹或气泡,她却给它们起名《圆满》。
李成来了。这是第一次,他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他在一个特别歪的杯子前站了很久:“这个……”
“第一次做的,丑吧?”王梅笑着说。
“挺特别的。”他说,“像你。”
这三个字轻得像羽毛,却让王梅的心重重一跳。
结婚三年,他第一次说“像你”,而且听起来不像批评。
回家的路上,李成突然说:“其实我知道,你为我改变很多。”
王梅看着车窗外流转的灯火:“以前觉得为你改变你就会爱我,后来才发现,越是那样,越没人爱。”
“不是的……”他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那天夜里,王梅被厨房的动静吵醒。她走过去,看见李成站在冰箱前,手里拿着她做的那个丑杯子。
“睡不着?”她问。
他转过身,眼睛有点红:“我在想,我可能配不上你的好。”
这是李成第一次示弱。
王梅给自己倒了杯水:“我不需要你觉得配不上,我需要你看见我——不是作为你的妻子,只是作为王梅这个人。”
“我看见了,一直都看见了。”他说,“只是我习惯你总是在那里,像客厅的沙发,一直在那里。直到你开始不在那里,我才发现……我害怕了。”
“怕什么?”
“怕你不需要我了。”
这一刻,王梅突然明白主播说的“让男人觉得他对你很重要,但没有他你也能很快乐”的意思了。原来这不是两性相处技巧,而是你拥有自己的生活时,自然呈现出的状态。
冬天来临时,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新的节奏。
李成还是会加班,但偶尔会发消息问:“今天法语课怎么样?”
王梅还是会做他爱吃的菜,但不再计较他吃多少。她出版了第一本插画集,虽然只印了一千册,但开箱那天,李成主动说:“我帮你拍张照吧。”
镜头里的王梅抱着新书,笑得眼睛弯弯。她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做“像火焰一样有强烈生命力的女人”——不是要燃烧谁,而是自己要发光。
除夕夜,他们坐在阳台看烟花。李成突然说:“明年春天,我们去旅行吧?就我们两个。”
“你不是最讨厌旅行吗?”
“你说过想去敦煌看壁画。”他停顿一下,“我想看看是什么让你那么着迷。”
烟花在夜空炸开,明明灭灭的光映在李成脸上。
王梅想起主播最后说的话——“我们所有人爱的都是闪闪发光的、生生不息的、握不住又猜不透的生命力”。
她终于明白,爱情不是牢笼,而是两个独立的人并肩看风景。当你停止追问对方“你爱不爱我”,开始活成连自己都爱的模样,那份握不住的爱,反而会像月光一样,温柔地落在你的掌心。
李成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
“你的手很暖。”他说。
“因为一直在动。”王梅笑了,“做陶艺练的。”
远处,新年的钟声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