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亮,我们叫他“靓(亮)仔”,虽然叫靓仔,他却并不靓,因为结了婚的他,却还是让人觉得奇怪的长了一脸的豆豆。
因为这个问题,我们总是怀疑他是不是欲求不满,还是他老婆经常罚他跪搓衣板,他总是哈哈一笑说,滚球,肿肚仔目都无。
熟悉各地方言的朋友可能知道了,他是潮汕人,准确点说,是汕头人,但是却找了个东北姑娘,然后可能是为了求一个距离的平均数,他和她那时候一起混在上海。
说起混,他那时候是真的混,在老家汕头长大期间,从小学古惑仔,混黑社会,打架从来不皱一下眉头,而且一个能打几个;小时候打架,长大以后更是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手下一帮小弟在他面前都是战战兢兢,低声下气的叫他一声“亮哥”。
打架多,当然仇家也多,有一次和一帮人出去吃宵夜,喝的昏天黑地,结果回来被仇家堵在一个巷子里,他一个人对上十多个人,被打的多处骨折,身上缝了三十多针,就这样,他没求一次饶,硬气的很。
后来爹妈没办法,就这一个儿子,再这样下去,得被人打死。索性狠狠心,让他去当兵。
刚去当兵的时候,像他这种刺头,总是被整治的对象,不过,四年下来,竟然像是换了个人,知道了是非,开始有了点上进心。
转业后,便找了个物流公司打工,外派到上海,干了三四年,当了一个小头目,顺便勾搭上了公司里的小妹,成功解决了他的单身生活。
第一次跟亮仔见面,也是通过一个朋友,那时候他们是同事。
那时的我,刚从北京孤身一人来到上海,百废待兴,万事都还没摸到一点头绪,想找人了解了解做贸易的情况,有次和朋友聊天,他说他有个同事,路子挺广,人也讲义气,约个时间一起吃个饭,交个朋友。
吃饭那天,碰上下班高峰,亮仔迟了十多分钟才到,人还没坐下,就一挥手,操着浓重广东口腔的普通话,“不好意思,堵车,先罚三杯。”说完,三杯白酒全下了肚,谈笑间,觥筹交错,浑没当外人,说话直来直去,没什么心机,吃完饭,他抢着买了单,然后换场子继续喝。喝到头晕,正事还没谈,于是又约了改天,他带一个贸易公司的朋友再继续聊。
后来,他介绍的朋友,成为我事业的一个起点,一直合作了很久,但是跟亮仔,却一直没有合作起来,但是他却浑不在意,依然称兄道弟,根本不计较这些,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在他心里,只有合得来的朋友,没有功利的目的。
这种纯粹的兄弟义气,在电影里常见,在生活中,我的的确确没碰见过几个。
后来大家熟了,他便请我们一起去他家做客,说是他老婆要下厨,请我们吃海鲜。
到了他租的房子,还有他两个同事一起,他老婆忙活半天,整了一大桌鱼虾蟹。
酒足饭饱之余,便有人当面考究起他脸上痘痘的问题,说:“嫂子,你是不是太亏待我哥呀,你看他,一脸的痘啥时候才能下去啊?”
他老婆得亏是个东北人儿,豪爽的笑道,“等这个龟孙把老娘伺候好了再说。”
我瞅了瞅他老婆,没太好意思的问,“嫂子啊,你这是不是得有三个月了吧?”
刚才都没红脸的嫂子,这下噌噌噌,脸都红了,
结果亮仔说,“滚球,啥三个月啊,她肚子那是吃的膘,这不天天要减肥!”
这下,弄得我老脸通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吃完中饭,他同事先走,我跟亮仔继续聊,说起来在北京的事,提起我表妹,说她挺辛苦,不过公司走上了正轨。接着说起来我的打算,准备自己干,虽然他介绍的公司不错,但是也得有个自己的title,不过注册公司太麻烦,结果亮仔说他认识人,可以帮我问问。
然后我问他怎么打算的,也撺掇他说,你这一直漂着也不是办法,上海房价这么贵,像你这样花钱,挣一个月能剩下几个钱,还得养家。不如想个办法,自己干点什么生意。他也说,这他妈几年干下来,累死累活,才攒了二三十万,要是有小孩了,怎么养活,是得自己干,咱们合计合计,想个什么办法。
说起想办法,结果过了两个月,机会来了。
经过三四个月的努力,我用自己公司的抬头,终于接了一个大单。可是,喜悦之后是烦恼,这客户开过来的是即期信用证,这样,我就得垫付一百多万,等出货后,才能收到钱。
那时候,对于刚起步的我,一百多万无疑是个天文数字,然而又不能转开给其他公司。于是忙打电话问了一圈人,结果没一个有办法的,更别说愿意出钱干的了。
于是,便打电话给亮仔,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他说,你等等,我马上过来,咱碰个头。
见了面,我把信用证原本给他,他一把推开,说,我不懂这个,不用看,你要是觉得能做,那就没问题。
我跟他讲,文本是没什么问题的,交货期也没问题,关键就是垫付的资金比较多,大概得一百多万。
他说,我这有三十多万,还能凑十几万,你拿一二十万,剩下的能不能找工厂通融一下。
我说,这个估计不行,这是行规,出厂就得付清的。
后来,虽然由于凑不齐钱,还是没有做成。但是,我看到了亮仔的真心,觉得挺感动的,既不是他的公司,也不是他的客户,连合同和信用证都不看,纯粹出于个人信任,就愿意出钱来做,恐怕连亲兄弟都很难做到吧。
心中也暗暗下了决心,这种朋友,怕是过命了。
过了年,亮仔下定了决心,带了老婆回汕头,打算自己开个国际物流公司。
走之前,我们一醉方休。
第二天去机场送别,亮仔冲我一挥拳头算是道别,“兄弟,保重!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
说罢,掉头就走,一次不回头。
回到汕头,他注册好了公司,租了办公室,请了两三个人,准备大干一场。
我也继续在上海奋斗,读书,装修,结婚,做业务,没日没夜的忙,似乎只有忙起来,才找得到生活的意义。
平时,没有电话,也不需要电话,有些朋友,是不需要这些的。
只是在拼命之余,偶尔想起来,心里觉得,他一定还好吧。
期间,他有客户到上海,是个墨西哥人,到中国来做生意之余就泡妞,花的身上没钱了,找亮仔要五千美金,亮仔没办法给他汇款,因为老外国内是没有户头的,只好找我,我便取了钱,给他送过去;过两天,老外要租车,还得好车,没办法,太好的租不到,又给他去租车公司租了个奥迪A6。
对客户,亮仔他向来是有求必应。
但是他,又不光是滥好人,后来有件事,让我明白,潮汕人做生意的头脑,真的有天生的。
也是有笔合同,一下周转不过来,又是一个新客户,但是正好前面的单子占用了资金,钱一下周转不开,我心里想来想去,正想放弃,苦闷之余,打电话跟亮仔聊聊天,说起了这事。
亮仔劈头就骂,你是不是傻,没见过人把生意往外推的,你跟客户说说,单价给他便宜一点,让他发货前先把钱付了。
我说,万一客户不同意怎么办?
亮仔说,不同意又怎么了,你本来不就不打算做了么?试试,说不定就可以了呢?
后来,我就试着给客户这样一说,客户竟然同意了。
古人说,听君一句话,胜读十年书。
我说,听君一句话,胜过一百万。
这个客户,后来跟我一直做了几年,成为我的优质老客户,直到我选择了结束这个事业。
亮仔,不光是我的朋友,更成为了我可遇不可求的“贵人”。
经过七八年的奋斗,亮仔从三个人,一部电话起步,期间做过物流货代,卖过包,卖过糖,卖过鞋,什么有机会做什么。
直到现在,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公司,在马来西亚,越南,香港都成立了分公司,旗下三百多人,横跨国际物流,贸易,零售等等,年销售额十多个亿。
打电话到他公司,我再也找不到亮仔,只能听他的秘书说:总裁马上接听您的电话,请稍等。
前不久收到他发来的照片,照片上,他那招牌式的痘痘还隐约可见,一手搂着嫂子,带着他的两儿一女,冲着镜头开心笑着。
我仿佛看到他离开上海的那一天,他挥了挥手,掉头就走,
一次也不回头。
题后语: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各有不同,有人追求学术,有人追求地位,有人追求金钱,当然,也有人追求美女。我只是把我所遇见的一些人,一些事,原原本本的写出来,可能他们所取得的成就并不是那么的光芒万丈,但是身为草根,在这个基础上所做出的每一个进步,都是拼尽了全身的气力。
他们的背景并不突出,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人,但是因为身上的某些品质以及决心和坚持,做出了成绩。同为草根,有幸目睹了他们,在泥泞中挣扎,在风雨中飘摇,进而获得人生的升华,实现人生梦想。
其实,成功是一个信念,无关乎出身与背景,当你做出改变的那一刻,某种意义上,你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