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不泊

夏岚气冲冲地跟闺蜜打电话宣布要辞职，闺蜜却轻笑着安慰她：“乖，别闹了，这句话都听你喊了不下十次，跟准备和修杰告白似的。”

阳台的三角梅已经盛开，橘红色的花瓣立时就给灰蒙蒙的房间添了几分生气，夏岚心不在焉地数着楼下停车场的车子，她最近已经要被新来的上司折磨疯了，莫名其妙让她整理十几年前的库存，说是办公室重新装潢用得上，她每天带着一个小实习生陷在灰尘弥漫的库房里近十个小时地做杂活，往往有种抬头望不见天的错觉。

一个人独自生活久了，生活就会变得极致简单，只剩下工作吃饭睡觉和偶尔的娱乐活动，不外乎看电影之类，夏岚左想右想，都觉得未来可能也就这样过下去了吧。她学历不出色，好不容易凭着资历老在公司慢慢稳定了下来，所以不管上司如何，她都不敢用一封辞职信切断自己在这座城市里能唯一依附的根。另一个牵着她的根就是修杰，她从大学就开始暗恋的人。闺蜜偶尔也会问她，拖拉了这么久，修杰身边女朋友也换了两次，她还在喜欢他吗。夏岚虽无法完全肯定，却也不能否认仍有一丝好感，她一贯内敛，错过了无数个表白的时机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没准在我告白之前我就不喜欢他了呢，总好过冒这个险，把这么多年的关系也搞僵了吧。”

她从便利店时回来时正巧遇到邻居搬家，是一个平时笑起来有浅浅酒窝的中年女人，夏岚过年时还跟她一起包过饺子：“进来喝杯水吗？”女邻居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罐健怡可乐，不好意思地笑：“关上门后，突然发现没带水杯。”见夏岚疑惑，她又接着解释：“离婚了，就把钥匙扔了。”夏岚拿出久置不用的水壶泡了柚子茶，直到清新酸甜的果香气息充斥整个房间，女邻居也拖着箱子彻底离开后，夏岚才一声不吭地躺在了沙发上，猜想大概今晚会做个好梦，那是关于一个女人在乱糟糟的现状里重新开始的故事，她不再犹豫，终于决定离开不爱的人和枯燥的生活，带上所有的漂亮裙子去公路旅行，未来可能也会不尽人意，或许又要坠入另一段乏味的日子里，但就像她跟夏岚说的那句话，无论如何，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活法。

再见到修杰是在同学聚会，他独身一人推门走进来的时候，夏岚觉得命运头一次这么眷顾她，她整整裙角站了起来，一旁的闺蜜调侃她：“怎么，终于下定决定告白了？”夏岚从手包里拿出两枚亮晶晶的耳夹戴好：“嗯，帮我留好位子。”她的鞋跟有点高，走起路来脚不像是自己的，冰凉的耳坠来回摇摆，她从人群中行过的时候觉得时间都被拉长了，直到在他身边站定：“修杰。”“夏岚，什么事儿？”他正和别人说话，只一偏头把耳朵凑近她，她几乎能闻到他的洗发水味道：“我挺喜欢你的。”“什么？”他在轰隆隆的音乐声里喊着问她，她又大声重复了一遍，直到修杰的脸色由震惊转成尴尬，她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没事儿，就是说一声。”然后拨开层层人群，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夏岚一早就无比确定，那就是修杰对她没什么感觉，他一贯主动，第二任女友只见了三面就展开猛烈攻势，她问他万一被拒绝怎么办，他却笑着不在乎：“那就算了呗。”她嗤之以鼻：“说明还是不够喜欢。”此时轮到她，她似乎才有点了解这样的想法。闺蜜怕她难受，非要拉着她去逛街，夏岚却笑着摇头：“真不用。”生活啊，果然不是童话，并不是你换上完美的裙子就会变成人见人爱的姑娘，但这也没什么可值得灰心的，毕竟我们要知道，真正的冒险是永不冒险，不说出“喜欢你”就永远得不到回应，不尝试新品就永远体验不到苦艾和着酒精从舌尖滑过的热辣感觉，即使最后没有得到对方的喜爱，也并没有觉得苦艾酒多可口，下次你总可以更具勇气地开始另一段感情，把浸泡过酒水的方糖烤焦一分钟，一点点改变，就会得到不错的滋味。

修杰的家方向跟夏岚一样，闺蜜硬是挤眉弄眼地把她推到他旁边：“护送好我家岚啊。”他们并排不远不近地走着，充满歉意的声音不一会儿就传到了夏岚耳朵里：“对不起啊……”她连忙摆手：“没事，我早知道这结果，上学那会儿你就难追。”她开玩笑似的说了几句，他好奇转头问她，上学那会儿怎么了。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已经快记不全的往事，一路说笑到地铁站，她从包里翻出几枚硬币：“走吧。”“需要零钱吗？”“是为了这个。”她弯腰从自动贩卖机里取出两罐热饮：“有荔枝果肉，很好喝。”他无奈，紧接着自嘲：“我还是头一次见表白被拒绝后这么高兴的人。”夏岚仰头喝下一罐甜蜜无比的饮料，嘴里的苦涩也被一扫而光。

我们常常觉得世界太无趣，或许是你我还没找到有趣的活法。爱而不得是常有的事，就像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惹人恼的上司，重要的不是非要得到对方的爱或绝对认可，而是如何安然度过这些沉到谷底的岁月，在天气转暖的时候还能提起裙角奔向春天。夏岚庆幸自己终于能和修杰说明心意，把这份拖沓费解的感情彻底抛在风里，工作还是一样的枯燥内容，主管的态度每况日下，她又联系了几家公司的实习岗位，尽管工资不高，好在已经摆脱了踌躇摇摆的状态，选择了真正感兴趣的领域。

邻居的信几个月后姗姗来迟，是一张风景明信片，夏岚仔细地掖进了工作笔记。她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可能她会因为工资的降低而搬到更小的房子，短时间里也不会遇到喜欢的人，不过她不是很担心，因为她无比清晰地知道，她自己就是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或许某一天午后，她也会提着箱子，坐上一辆开往春天的列车。

文/江不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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