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家里面,有一颗非常茂盛的龙眼树,它盘踞在半山腰上,几乎将房屋都埋入了树荫当中。冬则遮风挡雨,夏则庇荫送凉。外公说“这是一棵孕育着我们成长的老树。”的确,自我记事起,它便郁郁葱葱,随着年华飘散、岁月蹉跎,仿佛从未改变。
我小时候是在外公家长大,这棵龙眼树几乎构成了我童年的所有背景。树底下那条从山脚盘延而上、通往家门的泥路,如今已经打上了坚实的水泥,记忆中上面曾经密布着我那赤足嬉闹过的脚印,还有骑着自行车辗过的痕迹,如今都被盖上了厚厚的一层水泥。
夏日的龙眼树树干上,总有色彩斑斓的象鼻虫,在树影斑驳、阳光婆娑的午后,我总会拿着自制的捕网,小心翼翼地挪动着长长的把柄,慢慢靠近,将象鼻虫罩入。
只要坐在树下的竹椅上,哪怕天气再热,都会有阵阵舒适的凉风拂过,斜靠在竹椅上,看着龙眼树的枝叶摇曳,慢慢便不会觉得暑气逼人。记忆中最熟悉的场景莫过于,外公沏好一壶好茶,一家人在树下坐着,谈着家常,从白天日上三竿,到傍晚炊烟四起,龙眼树总是默默陪伴着我们。
小时候的我总喜欢张开小小的手臂,抱着龙眼树的树干(可能说趴更为合适),把耳朵贴在树干上,去聆听这颗古树的生命脉搏。外公总会笑着和我说:“等你长大了,你便可以一个人抱住这颗龙眼树了。”如今那个纤瘦的男孩终于长大了,龙眼树却仿佛一直留在了旧时光里面,树皮上的青苔、树干的分支仿佛都承载记忆,一成不改。
听外公说,这颗龙眼树其实一开始家里人是不打算留着的,因为这颗龙眼树光顾着长个了,每年长出来的龙眼并不甜。后面我慢慢长大,外公又跟我解释说:“龙眼树的枝桠如果太多,分走了太多养分,它打出来的果实便不甜了。”在某一年龙眼结果前,外公备好剪刀和锯子,爬上树去把一些树枝给修剪掉,而我就在下面扶着长梯,看着外公在树上忙碌。随着枝叶一茬茬地滑落,阳光从原本茂密的树顶照射下来,看到树叶中间浮现的蓝天,我总会有种不真实感。
那一年,树上的龙眼夺回了失去的养分,的确变得清甜可口。但是在树下的我们却没有了以前的清凉,外公遂决定让龙眼树继续野蛮生长,不再修剪。比起结出清甜的龙眼,这颗龙眼树更适合默默地陪着我们度过春夏秋冬。
如今外公已经迈入古稀之年,他膝下的子孙都在远方扎根了,而他依然选择留住在清静的老家。每次当我和家里人驶车前往外公家时,在远远看到龙眼树时就会感到莫名的心安,因为我知道,离外公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