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别
再听到陈婷的消息,是在离上次见她的六年之后,在一个满是大雾的清晨,遥想当年的日子,感觉迷迷朦朦的如此不真实。
和陈婷认识很久了，我们在小地方的县城里上高中，一起考到了梦寐以求的沿海城市，学了同一个专业，在同一个大学宿舍里，在一起又哭又笑。直到她在大三地时候认识了林真。林真是一名军人，挺拔高大，脸庞还带着一点点文质彬彬。我也喜欢林真，类似于仰着脸看着太阳的感觉。林真和陈婷相爱了，我虽然和陈婷从一个地方出来，但陈婷白皙美丽，如她的名字亭亭玉立，宛如一株水仙，而我当年只是家境贫寒的一株路边野草。
陈婷很快的从宿舍里搬出去，和林真租住在离学校很近的城中村里。林真很会做饭，他们的部队就在码头附近，每次回来都能带很多新鲜的食材，清蒸海蛎子，红烧小黄花，辣炒蛤蜊，金钩海米拌菠菜，小葱拌八带，还有好多我们内陆见不到的海鲜，都会让我们偿个遍，我会在他们的房子里胡吃海喝，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这个城市大雾有时候会两三个月之久，我的记忆好像也被大雾美言一般，看不清摸不着，发光的却总会被记住。无知无忧的岁月总是好的。吃货的记忆。
“林真，你为啥作海鲜这么好吃啊”我问。陈婷接过话头：“小莹你不知道，林真老家时大连的，大连的海鲜也很多，等他复员了，我们要一起去呢。”
林真点点头，笑着说“于小莹到时候欢迎你继续蹭饭。”
"你们准备回林真老家?"我惊讶的问."不留在这找工作么"
陈婷说:"林真今年复员就要回原籍,我看这边和大连都是港口的城市,我们国际贸易在哪个港口城市都一样,我也准备去那边找找工作。"
我虽然心理不太开心，好朋友要离我远去，但是即将走出校园的激动淹没了离别的悲伤，我哈哈笑着“那我提前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啦”
第二章 孩子
“于姐，您看那个配色可以么，这样做出来，我们也可以省点钱”老钱在电话里非常直白的告诉我。我有点后悔让他去我家改了地漏，搞得我现在非常被动，我也知道他肯定是想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投入最少赚的最多。
“钱师傅，你等一下，我有个电话进来”我抬眼看同事没怎么注意我的电话,语气客气的挂断电话，准备想想一会怎么说。结果电话刚挂，朱昊的电话进来“咱妈让你定桶水，说家里没大桶水”
“他们不会自己给我打电话么”我语气不善“我很忙的”
“让你定个水你怎么这么事事，你女儿也要喝的，不是只能你微信定，我挂了”
一瞬间我有些委屈，好像家务事，孩子事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本来远嫁，爸妈离得太远也不能帮我们带带孩子，我要上班，只能求助公公婆婆，我叹了口气，男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我打开微信，准备定个水，毕竟想起孩子的笑脸，一切都能过去。又瞄了一眼今天早晨陈婷给我的微信信息。一大串的文字，是写给她老公的一封信，虽然字里行间的委屈，但是我实在是念不下去，何况他老公，我有心劝劝她，但是自己都一头烂事，感觉实在是违心和虚伪。不知不觉，思绪仿佛飘到了某个午后。
“小莹，对象找的怎么样啊，林真说要给你介绍个当兵的，你这样总是单身，我还替你着急呢”陈婷柔柔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起。
“行啊，大姐我貌美如花，赶紧给我介绍个帅的”我调侃到，那个时候毕业三年，正是青春的大好年华，退了刚出校门的青涩，迎来了一茬新鲜的学妹，工资刚刚够自己活的还不错，尽情的试穿漂亮的高跟鞋，连衣裙，指甲每个月都要换个新样子，给老妈买了金链子，各种人给自己介绍男朋友。陈婷和林真一毕业就结了婚，也顺利的回了林真的老家。林真在老家的医院后勤工作，修修我们看不懂的机器，偶尔开开救护车，救死扶伤一下。陈婷在大连也做了一份和我差不多的工作，安定和幸福。最近打电话，听陈婷欲言又止，我止不住好奇问了出口：“最近是有什么事了？借钱你就爽快说啊”
“也不是，我们不是结婚三年了都，我一直和我婆婆住一起，前两天我婆婆和我说林真大姑家的孩子结婚，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去参加婚礼”
“这有什么啊，参加婚礼你还怕拿份子钱啊”我调侃到
“哪是钱的事啊，那个弟媳妇怀孕五个月了嫁进来”她忙解释到
“她怀孕有什么... ....”我顺口说，猛然，我和陈婷都沉默了。
陈婷接着说“你也知道的，我和林真结婚三年了，一直没有孩子，以前不着急要，想过个一年半载，现在三年了，他医院的同事也说让我们检查检查”
“可能时候不到吧，估计小天使还想在天上玩一会呢，哈哈”我笑着打哈哈“实在不行，你们就去查查，没问题大家都放心。”
“恩”她像是下定决心似得。
一个月以后的某一天，我正在和林真介绍的某个后辈一起吃饭，矮实在是矮，但是据说是他们基地的技术骨干，非常有前途，我正吃着他在我的宿舍做的浓油酱赤的大餐，桌上放着一束红玫瑰，我还买了一块新桌布，宿舍的水泥地刚擦过，万家灯火。陈婷的电话打进来，嘻嘻哈哈的声音传来“小莹，我们俩一点事情也没有，你都不知道这一个月我抽了多少血，林真说做点好吃的进补一下，那个人是不是也在，陈真都告诉我啦，我的打扰是不是太讨厌了，哈哈”
“陈婷，咱能不能含蓄点，我还想装一装呢”我翻了个白眼
“挂了，我挂了”
我抬起头，和于晓光对视了一下。他有点脸红，估计陈婷的声音太大了。
“其实，你下次可以试着蒸个鱼”
“恩，陈真说你更喜欢吃肉，最爱可乐鸡翅膀，可以一个人吃十六个”
“我也爱海鲜”我一本正经的说。
“恩，那再来块红烧肉”
“好”
他的牙齿很整齐，很白。
第三章 远嫁
“我觉得，这次给我最大的惊喜的是大儿，感觉我没有白白付出那么多，我听见他给他爸打电话了，叫他别作，赶紧给妈妈道歉，结果他倒好，回来就说和我姐联系好了，说是我想家，回老家三五天也可以，三五个月也行，三五年也可以，他为什么要牵扯我的家人”
陈婷气愤的在电话里说。“男人都这样，看开点”我说
“可是为什么带二宝旅游就可以，顺便回去看看外公就不行，我也好久没去看我爸了，我妈去世以后，一直是我姐姐照顾我爸，我也有点想他们，小莹”她突然哭了。
“我知道的，我也有点想家”生了孩子以后突然特别想家，客气的公婆突然要和你那么近的在一起，因为孩子的喂养教育问题，难免上下牙碰到一起，为了孩子却只能忍让。毕竟他们白天也很累了。现在宝宝晚上要断奶，晚上哭的撕心裂肺，感觉自己特别的焦虑。
“还有我那个婆婆，说二宝回娘家太辛苦了，我说，当时您也回娘家，娘家也是外地啊，结果她说她跟着三叔的车回去，摆明了说自己回娘家不花钱，我真无语了，我花他儿子的钱天经地义好么，他儿子还开公司呢，留着钱不给我花给外面的人花？他妈还说，帅帅的脾气不好，当时你们结婚的时候，妈不是告诉你要包容他么，我的天呐，就他这臭脾气怪不得他前妻出轨呢。”她气愤的开始口不择然。
“打住打住，你家老公还是很好的，淡定淡定，你想想你婆婆全程帮你带大二宝，放松点”我劝她。
我打开门，女儿高兴地抱住我的大腿，“我回家了，晚点说啊，珠珠粘我”
“恩，先挂了”
回家在婆婆念叨中，“小莹先换衣服洗手再抱珠珠”声音中，迅速的卸妆洗手换衣服，抱住了我的女儿。期间，珠珠各种哇哇的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要抱抱。在她火大以前，偷偷地亲了亲她。
“妈妈呀”
“恩”
“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抱抱啊”
洗菜切菜，开始了一晚上的忙碌。晚上七点半,朱昊回来了,本来不想理他,他像是忘记上午对我的口气不善，“看，我给你们买的草莓，小莹，你不是最爱吃草莓，宝宝，叫爸爸”
“粑粑”女儿细声软语，“哈哈，我的宝贝真聪明，叫妈妈，叫奶奶”
我翻了个白眼“怎么不学着叫姥姥”
“对珠珠，叫姥姥，姥姥做的衣服最好看啦”婆婆在沙发上说。
“叫姥姥，姥姥，太难了”朱昊笑着说。我没好气的说“吃饭了么”
“我准备减肥，因为我们公司发正装了，我要变帅了”
“好自恋啊，那你饿着吧”
“你要对我好点啊，小莹”
第四章 行船
昨天和陈婷聊到了凌晨一点,真是头重脚轻,朱昊和往常一样六点就起床洗漱,要去赶班车,今天的水流哗啦啦的没完,我内心非常暴躁,拉开房间门,抑制不住的愤怒让我对洗手间的朱昊大喊"你为什么就不能在晚上洗澡,咱们家隔音太差了,你要吵醒你女儿了"
朱昊愣了愣神,嘻皮笑脸的说"忍一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突然觉得自己好没趣,好作的样子,看到桌子上一堆瓜皮纸屑,深深地对朱昊充满了无力。这个睡前习惯如此差的男人，就是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我感觉到一种溺水的恐慌，仿佛生活中的杂事淹没了我。无法掌控，愧疚如潮水般袭击了我。
“林真今天突然说，想见见以前的人，小莹来大连看看我们好么”陈婷的声音有些疲惫。在一通电话后，我结束了手上所有的工作踏上了北上的行船。那一天出奇的，本来应该下雾的时间，却万里无云，天显得很高，风却有点硬，刮得人脸生疼。林真生病的第二个年头，本来以为会好的白血病又来势汹汹的复发了。我见到她们的时候,陈婷正轻轻的擦拭林真的手,林真睡着了,我没有打扰他睡觉,和陈婷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医生说怎么样”
“医生让我们自己商量，最近疼的他睡不着觉，刚睡一会儿”陈婷眼泪流下来“太疼了，小莹，林真太疼了，可是我好自私，我不想让他放手”
我拍拍陈婷的背，林真很疼，我们又何尝不疼，我知道陈婷的想法，林真那么痛苦，可是谁又能说出来，说出来，否定了生的意义，道义上太残忍。可是活着，也太残忍。
没过一会儿，林真醒了过来，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林真，好久不见呀，不是要请我吃海鲜大餐”
“小莹，好久不见啊，变的太漂亮了”他的脸苍白，四肢纤瘦，手上骨节分明“让陈婷给你做，陈婷现在可是厨艺大师”他带着笑的眼睛望向陈婷。
“就会让我干活，小莹可看不上我做的饭，必须指定林大厨的”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以前的事,回忆着上学时候的时光。
“啥时候和于晓光结婚啊”
“别提了，风俗不一样，各种谈不拢，想起来就头痛，最近渐渐淡了”我无所谓的开口。”
其实临上船前收到于晓光的短信，小莹，我准备回老家发展了，这个大城市太贵了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为什么都决定好了才问我的意见，也许本来感情也不是那么的深吧。我回复了一条“再见”干脆利索的删除了这个相处了两年的人。
我当初大概想的是，我要找个能让我留在这个城市活的很好的男人，还要找个又高又帅的。为什么不能自己靠自己呢？我偶尔会这么自己问自己。懒吧，我自嘲的想。选择最简单的方式获得幸福，对于幸福的概念是什么?当时想，赶紧结婚吧，赶紧来个有房子的男人娶了我，让我置办一个家吧，谁都好，让我离开那种被逼迫生活的环境，离开房东半年一催的租金，可以给我一个安静的厨房做饭，一个安静的阳台画画，一个不那么聒噪的男人。林真死了他从我的太阳变成了一抹月光。那天我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回去，除了一条你到了么，我已到的短信，在老旧的手机里再也没有任何的联系了。
我默默的把桌子收拾干净，又传来朱昊的声音“感觉下水道修了是好很多啊，终于舒坦了”
第五章 房子
“这是我们的新家，怎么装修你说的算”眼前这个身强体壮的胖男子，就是朱昊，穿一身老旧的外套，简直都和我叔叔一个年纪，却明明和我一样大。他的父亲是名科研人员，母亲以前是护士，听起来如此光芒万丈的职业，因为性格的老实巴交，他们儿子也如他们这般。这是我初次的印象。
“小莹，我觉得这里就不用动了，怪费钱的”婆婆征求我的意见。“床头柜也就买一个吧，屋子太小了”
“恩，妈听你的吧，我爸爸认识工厂的叔叔，实木家具很好可以打折呢”
“下水道修一下吧”
“不是我喜欢的颜色，但是凑合凑合吧”
“一定不能多买东西了，家里都放不下了”
是不是从一开始为了息事宁人就学会了妥协了呢。
外人眼里活的干净整齐光鲜亮丽，家里却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小问题，也许这就是生活的全部。
“我婆婆来治病了，还是你好啊于姐，婆婆带完孩子就回家，还偶尔给钱，不像我们养公公婆婆跟养个二胎似得，我家那口子啥都不干，尤其是他爸妈来了以后”小钟是我的同事。
恩，我是应该知足的“你女儿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人结婚啊”我问他
“至少要和我们水平差不多吧，最好是像我们这样大学考出来凭本事在这买房子的，虽然自己还贷款，但是我比较硬气，我婆婆会觉得是在我的家里”
“我倒是希望珠珠以后可以找个志同道合的，精神能有共鸣的人过一辈子，当然物质生活也要保证”
“哈哈”小钟大笑，“那是你不缺钱，饭都吃不上了，还要啥共鸣”
“也是啊”
我拨通了电话“钱师傅，我觉得我们可以改成另一个方案......对，这样更好，显得低调也不会有廉价感，这样也避免你以后在返工，恩，是的，好”我长舒了一口气。
也许没有任何改变，但是日子总会是要过下去。
第七章 新生
“我准备出去工作了”微信来自于陈婷的消息。
“决定了就好”回复完，我拿起画笔，把荷花的暗部在加深“老师需要再加深么？”
“我感觉你这里加深了至少四五遍了，但是每一次都不敢下重笔，画上你自己都觉得太深的颜色，我每次都这么告诉你”老师调侃的说。
我想了想，又加入了群青和大红，这一次毫不留情的画了上去，远远看上去，雾气缭绕的池塘里，荷花显得更加立体，恩也没有那么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