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窗君
眼看着各家各户都把电灯关了,唯有一个低矮破旧的平房小院里还有一扇窗户透出昏黄微弱的光亮。
“你说咱冬子这彩礼钱也给了,婚也定了,下个月就到正日子了,还没房没车,当家的,这可咋整啊?”
“着啥急呀,树是死的,人是活的,办法是想出来的,光着急能当饭吃啊?我这不也正寻思呢吗?依我看吧,咱冬子这媳妇儿吧,模样端正,脾气秉性也好,家里头也通情达理,她不嫌咱家穷,能到咱家来可是冬子上辈子修来的福份啊!”
“媳妇儿倒是不错,可咱刚东拼西凑来10万块彩礼,全给出去了,只剩下这三间破平房了,把咱俩这把老骨头卖了也不够凑新房的首付啊!”
“是啊,想起咱们那会儿,一辆自行车,一台缝纫机,一块手表,一台收音机,再准备点新花被褥,就齐活了。现在,这都啥事,娶个媳妇儿还得拉得满世界都是窟窿。都说10年前娶媳妇儿难,要这要那,我看哪,顶多是要辆摩托车,配点冰箱、彩电、空调,临到事上再把老房子翻盖翻盖,就都妥了,可眼前边,哎,真是要了老命喽。”
“现在真是变了,不光这些妮子眼光高了,最要命的是有些家里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瞅瞅家里都啥条件,就知道可劲地攀,可劲地比,狠不得要一个万元户出来,这年头生个小妮子都成了摇钱树了!”
“以前生个小子东躲西藏,罚得倾家荡产也要生,这可都倒过来了,你说那时候生了儿子的还不都得扒层皮呀?”
“不说这些了,我看那妮子和家里头人都还老实本份,要不再找找他二姑,给念叨念叨?”
“还念叨个啥啊,十里八乡都这规矩,要结婚起码也得有房有车,最差也得在城里有房,买个10来万的车,好一点的还要市里的高档房呢?咱再窝囊,也不能让冬子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啊,将来这人前人后的咋来往啊?”
老两口沉默了,老婆子还时不时地抹抹眼泪,叹口气。可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
“话又说回来,就咱那妮子在大学处的那个穷小子,还在山沟里呢。可他们那儿偏偏不行这一套,妮子也铁了心地一分钱不要,这下咱可亏大发了。”
“我就不待听你这套,啥叫亏大发了。俗话说,入乡随俗,只要咱妮儿幸福,孩子本分厚道我看就行,那小子穷山沟咋地了,有志气就好。再说了,就他那个家,穷得叮当乱响,咱要真找他要,还不得把她俩逼疯了呀,即便他家东借西凑,拉一屁股饥荒,将来不也得她小两口还呀,咱还能帮衬他们几年呀?”
“老头子,啥时候,这儿开通了?”
“我可不是老脑筋,就怕你想不通,不像你天天晚上梦里还叨咕个不停。苦归苦,穷归穷,万事靠自己,只要有志气,穷怕什么,谁还没有穷过,怕的就是没志气,吃软饭,一辈子啃老的,好吃懒做!”
“老头子,过了这大半辈子了,我还是头次这么爱听你说话。你说,也真是的,头两天,老李头家娶媳妇,亲家在结婚迎娶当天还要2万块钱,不然就不上车,你说就快成一家人了,咋还这样呢?结果,媳妇儿没娶成,老李头两口子一气之下喝药死了,你说,这娶个媳妇儿容易嘛?”
“咱都这么多年挺过来了,穷也穷过,还怕什么,明天我再去东盟台他二舅家拆兑点,总会有办法的。这几天,我也寻思着,西隆上城开盘呢,顺便路过城里先订一个小户型的,回头给亲家说一下,等将来手头宽裕了,再换个大点的。至于车嘛,先把东乡他表哥前儿个新买的小轿车借来壮个门面,以后再买,一个庄稼主儿出门也坐不了几回,就是个摆设儿。”
“你说的倒轻巧,那小户型的少说也得20上下万,咱手头一分钱也凑不出来了,向哪儿去求爷爷告奶奶呀?”
“不管这么多了,再不定,20万都买不着了,你没听说,去年底还3000多一平呢,年头就窜到5000多了,再不定,就奔6000了,到时可真要了命了!”
“要不,找城里贴的无抵押贷款拆兑点,救救急?”
“老婆子,你疯了还是咋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没听咱妮子说,那都是高利贷,你想像杨白劳一样,把闺女卖了呀?这可沾不得,沾上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借钱的事,我想法吧,你早点睡,老娘们别总瞎寻思了。”
一会儿,老伴就打起了呼噜,睡的难得这么踏实。他可是一点没有合眼,披着布衫靠在床头,双眼一直盯着熏得有点发黑的椽子,心里反复数着那几个有点积蓄的穷亲家,盘算着再怎么能多借一点。
“社员同志们,接上级通知,我村全部列入西尾湖景区规划范围,即日起开始动迁,请赶紧来大队登记……社员同志们都要积极响应,拆迁可以安置到城里,西隆上城呀,急着结婚的要抓紧喽,还能补贴现金……”那个大队的资深广播员“大嗓门”又开始嚷个不停。
他一听到“结婚”二字,就像触电似的突然坐了起来,披了披布衫,连脸都没顾上洗,急忙拽开屋门,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