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大杂院的街坊都说我是姐姐的“跟屁虫”。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姐姐走在哪儿,我老跟到哪儿。长大后我明白了,他们这样说是逗我玩呢!可是,小时候听到这话我就有些不乐意了。“我才不是‘跟屁虫‘呢!”我嘟噜着嘴冲他们嚷嚷。

“山儿,快走喽!”听见姐姐在唤我,有人又开始起哄了:“快去吧!要不姐姐走了……”我跳着跑着追姐姐去了,她已经站在门洞等我。看我过来,她先蹲下身子掏出手绢擦了擦我的小脸儿,然后笑嘻嘻对着我说:“看我脸上的雪花膏抹匀了吧?”我仔细朝她脸上巡视了一番,一本正经回答:“抹匀了!”

姐姐脸上哪儿抹的是雪花膏啊!,明明擦的是香粉儿,两种味道我还是分得清的,香粉味道比雪花膏要冲一些。我姐姐爱臭美。

姐姐领着我出了巷子过了一条马路,就到了她工作的地方。那是临街的一间大屋子,里面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每人手里都捂着一只大罐头瓶子,里面沏着酽茶。一年四季,墙角那只大铁炉子上都坐着一壶热水。

这间屋子是公交总站休息室,长条椅子上坐着的女子是售票员,抽着烟的男子都是驾驶员。工作间隙,他们坐在休息室喝喝水聊聊天。有时听到一个人说了句俏皮话,满屋子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如果这时值班主任沉着脸进来,那笑声戛然而止,这些人立马散开各自忙去了。

休息室外,停着几辆花花绿绿的公交车,有黄颜色的,也有红颜色的,煞是鲜亮。那帮年轻人陆续从休息室里走出来,钻进了这些车子,他们的青春,都消耗在了城市的道路上。

一般情况下,每辆公交车上都配有一名男司机,两名女售票员。随着汽车引擎轰鸣声响起,车子载着形形色色的人从总站出发了,经过一段路程,又回到了起点。每天,这些“铁盒子”都循环往返着,送走了一拨人,又拉回一拨人。

姐姐就是众多女售票员里的一位。那时她参加工作没多长时间,形象气质俱佳。她往那人堆里一站,回头率刷刷往上升。我跟在姐姐的身后,倒像只灰不溜秋的小兔子,不仅要提防着值班主任,还要尽量掩饰自己的身份,怕乘客看出我是售票员的家属。所以一上公交车,我要装得像一个乘客似的。

姐姐售票的这趟车开往火车站。那是一辆红色的公交车,也许跑得时间久了,像一只爬行的“蜗牛”。我坐在紧挨着姐姐卖票的一个座位上。只要跟着姐姐上班,那个座位就是我的专座。

大多数时间,姐姐都是站着售票的,因为老有乘客上来,她不得不经常站着。那时,常看到她手里拿着一个枣红色木质票夹,打开盖子两边各夹着几沓纸质车票。票夹背面还有一个小抽屉,是用来盛硬币的,纸币都夹在她手里拿着的一个大铁夹子里。

虽然我对姐姐的票夹产生过好奇,但是姐姐从未让我动过。那个票夹不是放在姐姐的手里,就是静静躺在她的包里。后来才知道,各行都有行规,外人是不能随便动票夹的,当然我也不例外。

姐姐卖票的时候,动作很麻利,一边撕着车票,一边还要收钱找钱,我就坐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蹭车的时间长了,老“蜗牛”沿途经过多少站,都路过什么风景,我了如指掌,就像姐姐报站名一样,轻车熟路。

成天跟着姐姐,我算过足了车瘾。车子一趟一趟从猪羊市开动,到火车站折回,循环往复着。我不仅看了一遍又一遍沿途的风景,也渐渐明白姐姐工作的辛苦。她从踏入车子就开始向乘客报站名,等到车子收班的时候,那些站名已经从她嘴里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由于在公交车上卖票老要扯开嗓子喊,每天还不敢喝太多的水,所以一个班跑下来,姐姐回到家就不愿多说话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心情不好,其实不然。她一天说了那么多话,只是想让嘴巴安静一会儿。

姐姐是个热心肠的人。记得有一次,姐姐很晚才回到家。进屋的时候,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格子衫的小姑娘。我们不认识那个姑娘,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也就十五、六岁的学生模样,扎着一根齐腰长的黑辫子,个子不高,一开口说话脸就红了,很腼腆。听她的口音是附近某个县的。

原来,那个姑娘从县里专程来到市里,是找她哥哥的。她哥哥在三十里铺的一个工厂上班。她早晨从县上出门,辗转到市里已经快晚上了。还算幸运,她赶上了姐姐的那趟收班车。

车子到了二十里铺,此时天已完全黑透,小姑娘下车了,一个男子也跟着下了车。看到这名男子跟在小姑娘身后,姐姐突然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那男子明明买的是火车站的票啊!他怎么提前下车了?

关闭的车门又打开了,姐姐的头伸出窗外,向夜色里姑娘的背影喊了几声。这几嗓子还未把那姑娘喊醒,倒是把心虚的男子先吓跑了,末了,姑娘才清醒过来。

在姑娘下车的背后,是一片菜地,穿过那片菜地,就到她哥哥上班的地方了。姐姐看那天色已晚,姑娘只顾着低头赶路,而没有留意身后还跟着一只“狼”。如果此时不加以阻止,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夜,姑娘没有再找她哥哥,而是很听话的跟着姐姐回了我们家。第二天,姑娘跟着姐姐重新坐上车去三十里铺找她哥哥了。

那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即使过去了很多年,她仍和姐姐保持着联系。

而对于我而言,其实姐姐也不是我的亲姐姐。她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小时候我在姐姐家寄养了一段时间,打那以后,我就真的有姐姐了!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22,183评论 6 516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4,850评论 3 399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8,766评论 0 361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9,854评论 1 299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8,871评论 6 39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457评论 1 31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40,999评论 3 422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9,914评论 0 277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6,465评论 1 319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8,543评论 3 342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40,675评论 1 353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6,354评论 5 351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2,029评论 3 335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514评论 0 25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3,616评论 1 274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9,091评论 3 37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5,685评论 2 360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1 到了大学,才发现世界上居然有超过五百块的衣服。大学毕业,才发现世界上居然有标牌子的内裤。 我在初中的时候,自己...
    芊之芊阅读 943评论 0 2
  • 所谓成熟,或许来源于自己与自己的不断对抗。 2017.04 几个晚上了,打开,关掉,打不出一个字。我不知道是怎么了...
    simoncos阅读 375评论 4 1
  • 天亮了 窗白了,房间也白了 融进这白色 世界瞬间干净,犹如涉世未深的少女 怀着对白无限的崇敬 妄想让自己在阳光下折...
    欲呼无声阅读 204评论 0 1
  • 今天关键词:钱 每个人对待钱的方式都不同。你对待钱的态度和方式也从侧面体现你是否有可能挣到钱。 比如有本书叫《有钱...
    营养私教西西阅读 194评论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