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国度,叫风姿国。这个国家的人个个都长得特别美,你如果有幸到这个国家逛上一次,你就知道,跟他们相比那些电视上的明星只能叫“明灯”了。
美貌和财富一样,能够引起人们无穷的贪恋,风姿国也没例外。这里的人们不贪财,但却对自己的外表欲求不满,他们总是想尽办法把自己整得更美。
有的人为了变白,只喝牛奶吃面粉;有的人为了嘴唇更红就整天喝羊血;有的人为了腿更长就花重金买长劲鹿的肉吃;还有的人为了拥有什么“天鹅颈”就吃天鹅肉……总之,长得稍微好看点的动物都倒了霉,而像猪、狗、牛、马尤其是驴子这样的动物根本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因此这些动物都长寿。
无论男女,风姿国的人们天天聚在一起评比谁是这个国家最美的人,但是永远也评不出一个结果,因为每个人都觉得没有人比自己还美,除了自己绝不会给任何人投上一票。至于美貌到底有什么用,谁也不曾想过。
有一个叫更俊的女孩听说在遥远的群仙山住着一位老神医,他医术高明,可以把人变得好看。于是,她悄悄离开了风姿国往群仙山去求医。顺便说一下,她长得美极了,秀发如水、美目如珠、红唇如樱、身段如柳,但可惜,她的脑子空空如也,不知道什么是知足而乐。
老神医并不好找,人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只知道他住在群仙山深处的一个小茅屋里。更俊跋山涉水、整整找了98天,终于在一个湖边找到了老神医的家,她高兴极了,急忙敲门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老神医打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他呆呆地看了更俊好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问她要看什么病。
“我叫更俊,我要变得更美!求您帮帮我!”更俊求老神医道。
“变得更美?莫不是我连自己的老花眼都治不好?看不清你的模样?你的容貌难道还不够美吗?”老神医揉揉自己的眼睛又把更俊看了好一会,问道。
“请您听清我的请求,我想变得更美!是从很美变得更美、变得最美!而不是从很丑变得不丑!”更俊自负地说道。
“哦哦……我明白了!我给你开两副药,你回去煎了服用,一个月之后应该就会感觉好点了。”老神医说着低头开始给她开方子。
“牛黄、珍珠粉、菊花、菖蒲、丹皮……各两钱每日煎服,切记要坚持服用一个月才有效。”老神医一边写一边嘱咐道。
“可是,您还没问我想要变成什么模样?”更俊问道。
“你的心智比你的模样更需要治疗,这是一幅清脑凉肝、化痰开窍的药方,也是能救你的唯一办法。”老神医缕缕雪白的胡须说道。
“呸!你这个庸医!谁稀罕你这个破方子,我要变得像仙女一样美!”更俊很生气,把老神医开的方子撕得粉碎,就摔门离开了。
老神医的门口有一潭碧绿的湖水,更俊坐在湖边,望着自己在湖水中的倒影感伤。
这时,一只鱼儿跃出水面,朝她看了一眼,径直朝着更俊脚下的石板撞了上去,然后一翻白眼儿,死去了。它的同伴们也跟着跃出水面,看到美艳动人的更俊,立刻也被气得撞石而死,要知道它们一生只见过老神医一个人类,它们向来认为自己才是世间的精灵和尤物。
岸边的一只白鹭看了她一眼说道:“美丽的姑娘,请你坐得离岸边远一些吧!这湖里的鱼见不得你这样的美貌,都自惭形秽地撞死了。您如果继续坐到天黑,恐怕这湖里的鱼就灭绝了。到时候,你总不能让我吃树叶吧?”
“对不起了,可是,美和完美还是差得太远,不是吗?我觉得我的眼睛还可以再大些,耳唇还可以再小巧些,我希望我的皮肤也远没有白雪那样耀眼,另外我希望我的腿像玉米杆那样纤细,你瞧你的腿就很美!”更俊指指自己有指指白鹭的腿说道。
“哈哈哈!你真是一个贪心的姑娘!”
“美丽的白鹭,你天天守着老神医,一定知道老神医可以把我变得更美对不对?”
“知道又怎样?天底下有太多真正需要他去帮助的人,他们有的目盲、有的耳聋、有的看着眼前的人却叫不上名字、有的吃完饭就要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呕吐出来,哪有一个像你这样没事找事干,消磨时间?”白鹭实在不喜欢这个外表美丽、内心却愚蠢的女子,因此说话也就直率了一些。
“追求美丽难道有错吗?你如果不帮我,我就在这里一直坐到天黑,把你湖里的鱼全部气死!”
更俊说着,就在湖边蹲下来,朝水里的鱼儿微笑,更多的鱼儿浮出水面来看她,然后一个个被嫉妒折磨地伤心而死。
“天哪!你不但愚蠢还何其狠毒,快离开我的湖!”白鹭气得在湖边来回踱步,甚至让湖面的鱼儿都躲到湖底去也没有用。那些鱼明知道羡慕嫉妒会招致灾祸,依然义无反顾地冲向岸边,眼看着这座湖就要变成一潭死水。
“好吧!好吧!我不妨告诉你,老神医有一把竹刀笔,用它可以在你身上画出任何你想要的样子,但是必须忍受三天三夜的刻骨入皮的疼痛,之后才会变成你想要的样子!这只笔就藏在他口袋里,我见过他偷偷给自己的眉毛画过,他总觉得自己的眉毛不够白,不够翘,不像老神仙。”
白鹭无可奈何,只好对任性的更俊妥协道。
“但愿你没骗我!”更俊立刻离开了那座湖,开始思索怎样才能够拿到竹刀笔。
一个人若要诚心做一件事,就没办不成的。更俊在屋外候到半夜,听到老神医的呼噜声如雷时,便偷偷摸进老神医屋里(老神医的门没装锁),悄悄在老神医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把竹节模样的笔来,然后有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衣服放回原处,退了出来。
这支神奇的笔果然就像一根被削地尖尖的竹节,只是更小巧玲珑些,它在月光下隐隐泛着绿光,仿佛在对更俊说:“来吧!让咱们变得更俊些吧!”更俊高兴极了。
天一亮,更俊就对自己动起手来。她拿出镜子和一副画,摆在一块大石头上,她对着镜子,照着画上的模样对自己“修改”起来。这幅画是风姿国的振国之宝,画的是几个世纪前的风姿无双的王妃晴雪,不用说也是更俊偷来的,而整个风姿国已经找它找疯了。
更俊用心地把自己不满意的地方全都修改了一番,如果她记得白鹭说得话——动笔之处会经历三天三夜的彻骨疼痛,或许她就不会把腿削得那么细了。她痛得满地打滚、最后渐渐失去了知觉。
当她重新醒来,她立刻捡起地上的镜子对着自己检视起来,她发现自己果然变得更美了!简直跟画上的晴雪一模一样!这一刻,她的幸福的、满意的!白鹭没有骗自己,这只笔真的这么神奇!
她立刻带着这只笔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她相信晴雪的美貌一定可以打败那些曾经跟她不相上下的人!想到这些,她就得意极了!
果然,当更俊回到风姿国,已经没有人认得出她来了,大家都对这个容貌陌生的女子惊为天人。所有人甘愿臣服在她脚下,人们疯狂地跟随她、亲吻她的脚、给她画像、只要是她去过的地方,马上就被围起来当做风景区,人们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皮肤比雪还要白还要耀眼,因此叫她胜雪。
人们给胜雪盖了最豪华的宫殿,把她当王妃一样供养起来,每天大家都会排队来欣赏她的美,虽然他们本身就都是美人儿。有一天,胜雪的母亲和姐妹们也来看她,她们围着她赞叹道:“多么美丽的人儿啊!她就像一座完美的雕像!”
胜雪看到了自己母亲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回到家了,她终日为美貌所累,好像都把自己的家给忘却了。
于是她上前跟自己的母亲说话,她的母亲立刻哭泣了起来,她说:“您这么完美的人居然肯跟我说话,我真是太荣幸了!只是您说话的声音像极了我的大女儿更俊,让我想起了我可怜的孩子,她不知道去了何方,已经失踪快一年啦!她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胜雪被自己母亲的眼泪打动,于是请母亲和自己的姐妹们到自己的卧室谈话,她的姐妹们以前总是跟她比谁更美,互相不服气,但这时一个比一个争着夸她的美貌,争着给她献花。
她留母亲和姐妹们在自己的宫殿里住下,悄悄把自己就是更俊的真相和拜访老神医的过程告诉了她们。谁知,当晚她的家人们就偷走了她的画像和竹刀笔,她们竟要变得跟胜雪一样美!
她的姐妹们很快便拥有了跟胜雪一样的美貌,她们又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她们的情人,于是又出现了跟胜雪一样美貌的男子,他们美起来,真是跟胜雪们不相上下。
不到半年,整个风姿国的人们用各种手段——有的偷、有的抢、有的买、有的骗,每个人都成功偷到了竹刀笔,并把自己变成了胜雪的模样。人人都是胜雪,自然胜雪的美貌也就不足为奇,她被人们赶出了宫殿,只好回到自己曾经的破旧的家。
很快她就发现,她根本已经回不去了。大街上所有的人都变得跟自己一模一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了,她找不到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也找不到自己。
胜雪只好流浪在大街上,突然她对迎面走来的一百个跟自己的一模一样的面孔感到恶心,是啊!再好吃的美食天天吃也有吃腻的一天不是?再好看的容貌天天看、时时看、处处看,也会看恶心的,而且,这真的是一件顶可怕顶可怕的事。
此时,她只有一个心愿,就是把自己变回原来的样子。但是听说竹节笔对每个人只能生效一次——有些更贪心的人还想再美一点点,却发现竹刀笔根本不管用了。于是,竹刀笔和晴雪的画像被随手丢弃在路边。
胜雪痛苦地捡起这支笔,又踏上了寻找老神医的路。
她在路上借宿到一个贫苦的人家,这家的女主人生了重病,但依然嘱咐儿子把最好的食物和最暖和的被子拿给她。她十分感动,很想帮助女主人可是又无能为力,因为第二天一早,女主人就死去了。那一刻,她多么希望老神医能够出现呀!老神医神通广大,一定可以把这位善良的女主人救活的!
当胜雪终于不眠不休地赶到群仙山的湖边,却发现老神医居住的茅屋早已经空空如也。
湖边的白鹭对她说:“老神医云游四方去了,这世上真正需要他帮助的人太多了。”白鹭还记着她的仇,所以打定主意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
胜雪哭着说:“我回来是为自己的愚蠢和贪婪忏悔的,竹刀笔把我变成了我曾经想要的模样,却也让我看到了我的内心是多么的丑陋。如今,比起美貌,我更希望自己能像老神医一样,拥有能够帮助别人的智慧和本领。”
白鹭听见胜雪的话,于是又开了口:“不过,老神医倒是留下了口讯,如果你回来并且真心悔过,可以住在他的茅屋里等他归来,但最终能帮助你的只有你自己。他还说,这世间最可看、最美好的事物其实就在我们身边,是水光山色、是晨雾流岚、是阳光雨露,而绝不是庸俗做作的皮囊。”
胜雪用力地点了点头,如果是在以前,她会以为这是句可笑的话。而此刻,她将老神医说的每一个字都一笔一划刻在了心间,并暗暗下定决心,要拜老神医为师,学习医术,做一个真正有用的人!
“并且,不要靠近我的湖!”
白鹭又补充了一句,然后满意地看着自己修长的腿映在水中的倒影,迈着优雅的步子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