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后出门散步,夏季的自然风迎额吹过,把头发簌簌地扬起来,我沿着小道一直走,树上的蝉声离得我很近,有那么两分钟,我就站在那儿,听着。
这是一个平静的好夜晚,段小姐,我偶尔渴望在这样的长风下骑着自行车到处晃荡,还记得小时候,我就经常踩着咿咿呀呀的单车穿过前街后巷,总是喜欢作急地蹬几下,脚踏板转得飞快,直到轮胎不靠人力也可以凭借着惯性滑行一小段距离。我已经很久没有再骑单车了,更重要的是,那些“冲啊冲啊”的天真劲头也仿佛沿途丢失,段小姐,最近我常常想起魏如萱的那一句歌词,她唱道,“现在的我,失去了冲动。”
以前身边总有人常说,冲动会坏事,因为它会让事情走向失控,只有理智才能让我们避免误入水火之中。这话也没错,不冲动确实不会坏事,但对我而言,那或许是因为再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所以无事可坏。段小姐,有时候我倒期待自己可以变得冲动点,风风火火地做一个决定,冒冒失失地爱一个人,面对什么都有大马金刀的气派,胸无成竹也敢提剑上路。我想,冲动并不是勇敢,但勇敢必须要有一丝丝冲动在里面,这种冲动会战胜理性为我们鼎建起来的保护措施——恐惧。恐惧劝我们止步于此,冲动把我们推出去。
可惜我现在似乎连那一点小小的冲动都快没有了。段小姐,这种感觉就好像你起先一身都是胆,横冲直撞,灭景追风,直到耳边遽然响起命运细长尖锐的刹车声。在后来的许多个日子里,我仍然会被那个可怖的声音惩罚着,惊吓着,变成了一个容易牵畏,自惊自怪的人。
有时我渴望给生活一个清零键,那么或许我就还有从头来过,重新去爱的勇气。我问自己,肃清掉一些事情真的可以起到帮助的作用吗?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如果我也能无知者无畏,缺乏对痛苦的经验,那我就不会被自己对痛苦的二次想象所束累。但这便是最好的结果么?不是的段小姐,我知道,即便心有余悸,我们也应该接纳这一切,把那一点点的“知”给保留下来。你了解的,当一个人害怕却依然选择勇敢面对的时候,才能叫做真正的勇敢。
你有没有发现,其实生活到处都有给我们布置练习勇气的功课,就比如在一些微妙的人际关系中:当不轻易低头的两个人为小事争吵冷战,我会觉得,先开口的那个人最勇敢,主动沟通的人最勇敢。人们时常觉得累,不想再多讲一句,可大多数情况下,这种疲惫感并不是出于做了一番努力后的精疲力竭,而是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那些努力而感到心灰意懒。段小姐,其实对于这些细细碎碎的功课,我也只能偶尔及格,心血来潮,带着一点点紧张让自己首先成为那个勇敢的人,但在其它时刻,也还是很容易心灰意懒。
记得在《新桥恋人》中有一句台词,是患有眼疾的米歇尔对亚历斯说的,“如果你只是微笑,我看不到。你得大笑,为了我你什么事都得放大了做。”我觉得这句话很浪漫。段小姐,我也多希望能成为一个敢把事情放大了去做的人,不要走,要跑,不要坐下,要跳舞,喜欢的人,不要只是点头,还要用力呼唤,想完成的事,不要一直等,要立即大显身手,翻山越岭。只有这样,我们的心意才有可能被别人看到,被命运回应。
也说不定,到那时候,在那些看来看去的目光里,总会有一场,它会慢慢被沉淀,按在我与你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