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碗鸡蛋面再走

红色的是西红柿,黄色的是鸡蛋,油花滋滋作响,下一把面条,好一出人生戏。

在我看来,没有比鸡蛋面更美味的东西。二十多是阅人不多,却是阅面无数的年纪。我吃过的面不少,但只有这一碗,才最是滋味。

吃一碗鸡蛋面再走,那是初次见你。恋爱,从初始到相知,无论是电影还是现实,有数不清的桥段,因为一碗鸡蛋面而结识,那其中的真情是朴素的。有着西红柿混合鸡蛋的鲜香,再撒一把葱花,真是美的不能言语。那是一碗上世纪60年代的鸡蛋面。想想看,表面粗糙的,坑洼不平的,一只说不上名字的,不知何处出土的,印着大公鸡的地方,还缺了道口子的土碗,乘着红红黄黄材料的鸡蛋面,成就了一段姻缘,然后一脉相承的有了老周家的香火,紧接着有了我。听了这个感人的故事,导致我好长一段时间吃面条时,都要“停杯投箸不能食,拔筷四顾心茫然”,吃两口赶紧放下筷子,双手合十,默默感恩。能不感恩吗,这可是因为鸡蛋面才有我的存在啊。“我和你爷爷呀,还不是因为……”,“因为鸡蛋面,我知道”。人家有睡前故事,我们家没有这个玩意儿,吃面故事倒是有一个。每当我拿起筷子,不论是何种情况下面对这碗面,奶奶都会深情款款的看着碗里,把那可怜的葱花盯的毛骨悚然,然后就开始了“我和你的爷爷呀……”。要是处在乖巧的小时候,我会乖乖听完奶奶的下饭故事。现在呀,奶奶一张嘴,我就立马哗啦面条,三两口,一骨碌的下肚,根本不知道盐多盐少,然后抬起碗喝完最后一口汤,敷衍的点头赞许这碗有眼力见的红娘面条,造就了段良好姻缘。说到这,相信大家都能脑补剧情了,没错,还是电影的那些套路:那是60年代的春天,秋高气爽,风和日丽,奶奶是个美人胚子,上门提亲的人不少,看上眼的可是没有,自从他的出现,一个会煮鸡蛋面的男人—我的爷爷,不显山露水的外貌,丢在人群中我可是找不到。然而,以一碗鸡蛋面拿下奶奶,击败对手,确实是佩服。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本来爷爷也没戏,可正在奶奶要走的时候,就是那么一句:“吃碗鸡蛋面再走”。扭转了局面,奶奶肚子实力配合,完美留下。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一碗面条的诱惑,那是多香啊,是一“面”定情准没错,此后奶奶恋恋不忘,找着借口去爷爷家,然后,美好的故事开始了,再然后,就是我感恩鸡蛋面了。

吃一碗鸡蛋面再走,那是家的温存。可见我吃面是虔诚的,对这碗鸡蛋面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我的童年,走的也是父母外出工作,孩子在家和爷爷奶奶的路线。不同的是,同为此处境,大多数孩子吵着闹着要爸妈,而我,却是吵着闹着要吃鸡蛋面,这碗面的魅力就在于不仅拴住了奶奶,也拴住了我。“上学快迟到了,爷爷快走快走”,“我的自行车不会迟到,吃碗鸡蛋面再走”。小学时光,这个场景三五天上演一次,习以为常。奶奶自封的“吃面小能手”也乖乖让位于我,我是一个南方土著,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儿,但我不敢笃定,因为我的周围一日三餐白米饭,而我至少一餐是面条,我一再认为我的祖上和北方血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我爸妈却从未怀疑过我的存在,毋庸置疑,他们也是这口鸡蛋面的忠实粉。别人家的童年,脑海里是洋娃娃,小汽车,而我的童年,红的是西红柿,黄的是鸡蛋,水温几分下面,和一碗六七十年代的鸡蛋面搅合在一起。不管怎样,我是不亦乐乎的,是享受的。忘了是零几年的夏天,我被爸妈接到了城里上中学,这可遭了,岂不是断了我的鸡蛋面,为此我策划了两个方案,其一:我留在爷爷奶奶身边,上地方上的中学,这定是行不通,那可不,话没出就被否定了。其二:把爷爷奶奶接到城里,美名其曰享福,可谁不知道我的小心思呢,虽然是一个好方法,爸妈也同意,说如此甚好,可爷爷奶奶在惯了地方,说是农忙活计走不开,就委婉拒绝。我的提案失败,只好忍痛远走,记得出发那天,起了个大早,就怕爸妈催促赶路,耽误了我吃面,果然是亲爸爸,他也想着这个事,平时爱睡懒觉的人,也起了个大早,支支吾吾还没开口,爷爷吸了口草烟“吃碗鸡蛋面再走”,爸爸挠了挠后脑勺,点点头。说是离别,可并没有伤感,两碗面条下肚,葱花鲜香泛起,没有过度考虑,等反应过来,我已经到城里。老妈知道我和爸爸的心头好,特意像爷爷拜师学艺。没有爷爷鸡蛋面的日子,想念那是自然,妈妈为了安慰我也会时不时做上一碗,同样的配方,相同的工序自是没错,可是总少点什么,总之不是那个滋味。由于爸妈工作繁忙,一年到头,只能是过年回家,我的盼头也就是这个,听到出发一声,就像野马挣脱缰绳。我知道,爷爷早就准备好了。美好的日子总是抓不住,节假日的收期一近,我就越发紧张,然后就只听得了最后这句“吃碗鸡蛋面再走”,再然后就是无尽的思念。

吃一碗鸡蛋面再走,那是最高礼遇。爷爷朋友多,可是正真吃过他鸡蛋面的却是寥寥无几,不是他吝啬那几根面条,而是呀,他不轻易下厨,这得分人。这就证明,能吃上这口面的人和爷爷关系确实好。有人曾问他:“老周,你咋不开个面馆,那可是赚钱”,爷爷摆摆手“我哪有那闲功夫”。爷爷好客,出了名的好人缘,朋友们都喜欢到家里来,也不排除有冲着那面条来的。我总能窥探人的心思,摸索些端倪,若是那人说是要走,但迟迟不肯离开,背手徘徊,免不了他在等爷爷那句:“吃碗鸡蛋面再走”。我从外面回来,迎面碰上刚要走的客人,若是看到他抿抿嘴,一脸满意的笑容,我知道他定是一个贵宾,吃了那口面,走时候肯定是喜笑颜开。明眼人懂了这个套路,爷爷的铁杆哥们爱开这个玩笑:“老周,这个忙都不帮,我可是吃过鸡蛋面的人啊!”,然后爷爷从旧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过去,“哈哈哈哈” ,两人摆摆手,相顾看看,好一阵爽朗的笑声,就只怕吓走那屋檐上的麻雀。

吃一碗鸡蛋面再走,那是我永远的思念。那是一个灰蒙蒙的日子,我正在和妈妈讨教鸡蛋面的做法,手里的鸡蛋不听使唤,“啪”落地,这一声碎的尤其清脆。就在这一天,我的世界里没有了鸡蛋面。接到奶奶的电话,那一头的声音颤颤巍巍,我怎么能接受得了,感觉天塌了一般。吃鸡蛋面是个瘾,后来没有爷爷的鸡蛋面,我本以为会饭不能食,我发现并不是,反而没有那么热切,不是我忘了这一口,怎能不想念,而是我怕,我怕会想起爷爷。没有鸡蛋面的日子奶奶越发苍老,吃面时再也没有提及和爷爷的故事。到了懂事儿的年纪,我只能安慰奶奶,在她面前吃面,不再会是三两嘴一骨碌下肚,我想听下面故事。因为我知道,奶奶不在我面前提及是怕触及到我,而这一份,是她最珍贵的回忆,只有讲这个时,她的嘴角才会有笑意。每每如此,奶奶用会提起精神“我和你的爷爷呀,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我连连点头叫好,一如往昔的称赞这个鲜香的爱情故事。我在外,偶尔也会点上碗鸡蛋面,尽管盛面的那只碗是“美玉雕琢”,在配上无残留的西红柿,精致优选的鸡蛋,但,这哪是滋味,实在吃不下去。晚上,每当肚子咕咕作响,想吃鸡蛋面的时候,我总会抬头看看天,奶奶说,鸡蛋面已经变成一颗星星,守护着我呢。我不敢作声,怕声音大了,它会消失。我有时候在想,爷爷留下的最后那句,也许是“给你们做碗鸡蛋面,再走”。

我,不善言辞,是一碗鸡蛋面教会我“感恩”,感恩的不仅是它造就我的存在,感恩的更是它教会我家的意义。一碗鸡蛋面能做的好,少不了西红柿和鸡蛋的加持,在加一把葱花调味。类似于家的凝聚,每一个因素汇在一起,熬了一锅生活的高汤,才做得出一碗垂涎的好面。这些料的调剂,要一一出席,少不了西红柿,少不了鸡蛋,都少不了。

这碗鸡蛋面承载的太多,好似一出人生戏。

承载的是初次见你,是家的温存,是最高的礼遇,是我永远的思念。

是爷爷的爱情,是奶奶的佳话,是我的童年,是朋友的赞许,是世界最美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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