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微信开始意识到父亲老了

母亲过世得早,父亲一手把我拉扯大,虽然从小很长一段时间寄宿在亲戚家里,但是我们父子间的感情并没有变得淡薄,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浓烈,即使日常很少交流,但这份感情时时刻刻埋在心里。

刚毕业的那年智能手机已经非常普及,但父亲仍然用着他那翻盖键盘机,掉漆了也舍不得换。父亲是开货车的,平时在外面拉旧货,经常去一些不常去的地方,出车途中难免要走不少冤枉路。我好几次劝他买个智能手机,下载导航软件,那样就不会迷路了。他总是说不用,自称是老司机,见到路牌就能知道路。后来听说有好几次出车因为不知道路摸到半夜才回。2017年过年回家,我把他拉到隔壁的手机店,要给他选了一部智能手机,快到门口了嘴里还嘟囔着“不要不要”,直到结完账拿到手机,他才小心翼翼地放在手里把玩。我跟他讲怎么接电话、怎么发短信、怎么发微信、怎么导航,但是对于他来说信息量太多,一下子记不过来,长满老茧的手在屏幕上滑得很吃力。我有些不耐烦,教了几遍便没有再管,父亲仍旧坐在阳台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颤颤巍巍、指指点点,无处安放。

过完春节来不及在家停留,立即到公司上班了,父亲也在过完元宵之后去了北京。一天下班突然接到来自北京的陌生电话,接通后才知道是父亲打过来的,他说自己重新办了张电话卡,新号旧号一起用。我问他新手机用得怎么样,导航会不会。他说还在摸索,不会的地方会问身边的年轻人。2019年国庆回家结婚,父亲仍旧拿着两部手机,一部翻盖键盘机,一部大屏智能机。键盘机还跟以前一样,外漆掉了很多,棱角磨得锃亮;智能机还带着刚买时送的透明外壳和钢化膜,外壳浸透着蜡黄,钢化膜已经刮出很多太阳纹。不过这个时候父亲已经学会使用微信了,能够在微信上聊天、发红包。

结完婚又匆匆奔赴公司,每次给父亲打电话都发现以前的旧手机无人接听。可能跟他说的一样,旧手机用的时间长了,舍不得扔,就放在那吧。一次翻手机朋友圈,发现父亲把自己的身份证晒了出来,我顿时很气恼,一把年纪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立马打电话让他删除掉。他说是村里让他发身份证照片,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发到朋友圈。我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什么都不懂,智能手机在他手里只能用来接打电话、导航,其余什么也做不了。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父亲提前回家置办年货了,一天手机里突然收到父亲发来的两条消息,打开一看是超市的促销广告,后面附带一条推广语音。信息是群发的,父亲当然不知道怎么操作,只能按照超市营业员的指示去做。我能想象得到在发这条信息时父亲在售货员面前像孩子一样的无知和顺从。突然间我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科技的发展已经让他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慢慢被新事物所抛弃。回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在大城市里逛超市,买完东西父亲教我该怎样结账,然而现在我却没有时间教他应该如何使用微信。

父母在,不远游,这种时代早已过去。每年只能回家一次,只能和家人、亲戚、朋友见上一面,然而这弥足珍贵的一次机会却又如此短暂。愿时光静止,愿能常伴父母左右,愿能搬起两个小板凳,我们坐在一起,好好教他怎样使用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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