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戴口罩的女人,在我们全家人都在吃饭的当口,在我们忘记在门上挂锁的间隙,直接堂而皇之的趁我们不注意,走进了我们的家门,操着正常不过的语气拉家常,说来还钱。
语气中,带着那种茕茕孑立的清白感、无辜感。
像一个白痴一样的孩子。
我无法原谅这个像白痴一样的孩子。
白痴的孩子,是纯洁而善良的,但是这个长着一张中年妇女面孔的女人,是一个大人,她竟然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白痴,装扮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一脸无辜的跑到我们家来,说来还钱。
在这个疫情高发的紧急关口,人人都在自危,人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人人都在戴口罩出门。
在我们家门口贴上了“请戴口罩”的牌子,视这个牌子于无物,直接闯进了我们的家。
她没有戴口罩。
我凭什么相信她是安全的?她凭什么就认为我们欢迎她?
她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廉耻之心?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我的家。
还钱,为什么不能提前打一个电话说一下?或者,戴个口罩防护一下?
我凭什么要相信这个人是绝对安全的?
这个人在农村,在农村的这种情形下,在农村这个防护意识淡薄的大环境下,我凭什么就相信她这几天就没有接触到危险的人物?我凭什么相信这一点?
更可况,刚刚公公还说了,他老公昨天打电话喊公公去吃饭。
我问了缘由,因为他家来了亲戚。
看看,他家还来了亲戚,你知道他家的亲戚是什么人,是不是带着病毒的危险人物?谁知道他家的亲戚又是接触了什么样的人?
这个时候,只有绝对关在屋里的人,只有不出去接触他人的人,才是绝对安全的人。
然而,这样的人, 又怎会到我家里来呢?这样一个懂得保护自己、又尊重他人边界的人,他怎么会贸然跑到别人家里来呢?
会贸然跑到别人家里来的人,都是不懂得尊重他人边界的人。
自从疫情爆发,自从我见到不戴口罩的人进我家,我就惶恐不安,我觉得我的安全的边界被打破了,被侵犯了。
我无法掌控这一切,我感到紧张至极,惶恐至极,不安至极。
我无法让公公婆婆完全关门不见任何一个人,我无法劝阻公婆将大门紧闭将到了我家门口买东西的客人赶走?
我无法劝说公婆做到这一点。
公公也是很害怕的,不然他为何一天到晚盯着手机的疫情讯息看,还有那些小视频,当然还有各种暴乱,就是那种对抗隔离的人所发生的各种各样的冲突事件。
他应该也是一个感到不安的人。
只是他,不像我,这么直白的说我害怕,我紧张,我生气,我愤怒,我不允许……
他们,任由别人来侵犯着他们的安全边界,当我表达我的不安紧张和生气时,他们会搬出他们的理论来对抗——没事的,那是隔壁的邻居,是安全的。她没事的,又不是外人。昨天我去她家买东西不也没有戴口罩……
所有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惶恐又不安。
这里是一个不懂得尊重他人边界的地方,这里是一个不懂得保护自己边界的领域。
当我的边界得不到尊重,当别人入侵我的边界,我会感到惶恐不安。
当我不能掌控这一切,而身边其他亲人又不承认那些不安全因素的存在时,我感觉自己更加孤立无援,更加无力。
我刚刚直问老公,你对于刚刚那个不戴口罩进我们家门的人,对于这件事情,你生不生气?
他看了我好几眼,用其他话题岔开——说要去上厕所。他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他用逃避的态度对待这一切。
我感受不到任何的支持。
这个时候,儿子对我说了一句话“我生气”。当我听到儿子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丝理解,也觉得自己得到了支持。
我很感谢儿子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的这样的一句话。
孩子还好,他也会懂得这一切。
我是一个胆小的人,我怕死,我胆小,面对环境中的不安因素,我会异常警觉。
我比任何其他人都敏感,都要敏感异常。
我很惧怕环境中的任何一点点的不安的因素,我很想把环境中的那所有不安的因素全部消灭掉。
我知道我做不到,我能做的只是保护自己的安全,保护自己的环境的安全。
我知道我无法对他人做什么,我能做的就是对自己的家庭进行保护。
可是,即使我在保护自己的家庭的情况下,我仍然得不到全力的支持。没有任何人像我一样如此重视安全,没有任何人像我一样这么胆战心惊,没有任何人像我这样见到不戴口罩的人就惶恐。
他们,公婆,还像平时一样对那些不带口寨来到我们家的人进行嘘寒问暖,甚至婆婆刚刚还说了一句“在我们家吃点饭?”
我知道,如果我问婆婆——你确定要喊这个人到我们家吃饭吗?
婆婆最有可能给我的答案是——那怎么可能呢?那不过是一句客套话!
我的天,客套话。
我不能理解,这个时候,怎么还搞客套这一套。这个时候,还不拿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还不如实的斩钉截铁的拒绝,什么时候拒绝呢?
我很生气很生气,对于那个不戴口罩进我家们的人,即使他是来还钱,可是这个时候谁需要你来还钱。这个时候,对于我来说,生命安全大似天,没有任何东西比安全更重要了。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安全来做的。
不安全的事情,我拒绝去做。
我不能接受这种裸奔的状态,不能接受这种裸奔的状态。
不戴口罩,就是裸奔。
我们家也没有酒精消毒液,所以我对公婆对所有人说我们不出门,我们不要让不戴口罩的人进来,我们也不要去串门,这就是我对于没有酒精消毒这种裸奔状态的一种应对。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人,才是最不安全的因素。
人,才是那个最不可控的因素。
你知道,你的婆婆怎么就想着跑到别人家不戴口罩就去买东西了吗?你哪能想到这一点呢?
你怎么就想到,你家的大门没有上锁就会被某个不戴口罩的人推门而入,而使你家的安全边界被侵犯呢?
你哪儿能想到这一点呢?!
所有这一切的不可控因素,让我觉得自己的安全边界被侵犯得体无完肤。
我只能一个人躲在楼上的角落里,我试图通过冥想让自己安静下来,试图通过冥想,让自己找到一个安全的因素安全的原因让自己感到安全。
我甚至,祈祷,祈祷自己是安全的。
我感到深深深深的不安,深深深深的不安。
我对于那个侵犯了我安全边界的不戴口罩的隔壁女人恨之入骨,恨之入骨,恨之入骨。
我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这股生气,还无从发泄,无从发泄,无从发泄。
我也对自己生气,生气自己为何在见到她没有戴口罩就进来我家的那个当口没有冲过去鼓起勇气说“你没有戴口罩,你出去。没有带口罩不要进我家们”。我真希望自己有那个勇气冲过去说这句话。
现在想来,我之所以没有冲过去说这句话,是碍着公公的面子,是怕公公责骂我。
可是,我的安全感,能等着公公来替我维护吗?
不能,不行,没有任何人能替我维护我的安全感。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人。
他们全部都在碍着面子,而不去拒绝那些没有戴口罩就进来的人,他们全部都不好意思开口说这句话。
我防不胜防,我看也看不住。
对于这一点,我感到惶恐不安。
公婆的警觉意识没有我强,他们的防范意识也没有我强,再加上他们还是那种爱面子的把面子当成军令状的人,他们压根儿就不会拒绝不戴口罩的人入内的。甚至,公公那天还跟送货的人握手了,公公平时在看疫情资讯的时候,跟我们说不能接触,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却跑过去跟别人握手。
这握手,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觉得他应该去握手,他觉得不握手就是不尊重别人。
他没有想过,别人是否欢迎他的握手,他也没有想过,这个握手对于自己、对于他人是否安全。而那个被握手的人,也没有拒绝这一切。
所有的人,都是将真实的恐惧藏在心里,在面子的怂恿下去做着令人感到不安的事情。
这种情况,在农村更甚。
在城市里,大家的边界感会强很多。
我想过,也许我的这种过度警觉,是来自于童年时期的创伤。
可是,知道这一点也无济于事,也无法让我对于当前的局势进行放松。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只剩下了祈祷,祈祷那个刚刚来我们家没有戴口罩的女人是安全的,祈祷下一个、下下一个进我们家门的人是戴着口罩的人。
我的安全感,只限于我现在住的这所房子,限于现在在这所房子里住的我们家的6口人。
我的安全感,我脆弱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