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出去浪了半个城市,天开始变冷了,虽然还没有冷到“牙齿打架”那种程度。回到家里,突然想起了小舅,远在香港的小舅那边冷不冷,想了想,发了条微信过去问候一下。不久后,小舅发来微信说,外甥懂事了。我突然想起来不久前我也是这么在朋友圈里感慨过。
上个星期天去了二姐家里,二姐夫妻白天上班晚上回,经常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扔在家里,也幸好两个孩子都十几岁了,要不然还真让人不放心。到了中午的时候,跟外甥说带他们出去吃饭,外甥表示嫌弃,说他自己会煮饭炒菜,在那一刻我是挺不相信的。
当他把饭菜都摆上桌,一边叫唤妹妹出来吃饭,我这个小舅坐在另一边看着一切不由得感慨我那个打小跟屁虫一样要我陪他玩的小外甥长大了,还能照顾妹妹饮食起居了。就如同今晚,我的小舅感慨他的小外甥长大懂事了。
想到这个事情,想起了一个故事。
有个农村小孩,小的时候经常到大舅家去,在那里吃在那里玩在那里睡,因为爸爸去世得早,妈妈基本整天都在学校,只有自己经商的大舅比较有时间带着他,二舅有时候也会带着他,不过二舅得下田,带他的时间比较少。大舅和二舅两个人对他又是不同的状态,大舅更像温暖的母亲,二舅更像严厉的父亲,可能是因为党员的原因,二舅骨子里有一种官势威严在,讲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
他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小时候有一次赖在大舅家里不愿意回去,妈妈来接他也不行,最后妈妈只好自己回家去,留下他在大舅家里吃完饭洗澡,终于到了夜里十点,跟着大舅和大舅妈一起睡觉,一开始还是蛮兴奋的,因为是小时候第一次没有在家睡,可是睡到半夜的时候有点半醒,习惯的伸手去抱妈妈,抱到了大舅妈,朦胧中发现身上的味道不是妈妈的味道,当场大哭起来,大舅和大舅妈被他吵醒了,他吵着要回家,两个大人怎么哄都哄不住,于是大舅连夜三四点左右,抱着年幼的他放在前面用外套包着就送他回家去(那时候只有摩托车没有汽车),他有感觉好风很大,也感觉到大舅被风吹冷得微微颤抖的身体。
大舅是一个很慈祥的舅舅,可能只有他觉得慈祥吧,哥哥姐姐们都怕大舅,大舅对哥哥姐姐们都是很严肃很严厉,只有对他这个年幼的小外甥才会笑眯眯。逢年过节,第一时间叫他过去吃饭,因为他知道小外甥最喜欢吃他自己亲手卤的猪脚,不管家里人多人少,他依然会留一盘等着他的小外甥。
不过大舅也有生气又无奈的时候,下午时光是大舅约上三两好友打麻将的悠哉生活情调,小外甥就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无聊了就开始捣乱了,趁大舅不注意时偷拿了一个,大舅突然很高兴喊了起来“我胡了”“哎?我的6呢”“明明胡了阿”。这个时候小外甥咻一下跑外面去了,大舅哪里还看不出来怎么回事,想要追赶又怕他摔着,又无奈又哭笑不得。二舅呢经常下田,只有在傍晚时刻回到家里,看见小外甥,打发小外甥去买包烟,那也是小外甥为数不多自己小开心的时候,因为通常剩下的零钱二舅都会给他,他又有自己偷偷去小买铺买糖买零食吃的小幸福,买完烟回去,就搬起小凳子,坐在那里假装很认真停着二舅说着自己似懂非懂的各种道理,心思却都在兜里小手紧握着的小零食上。
太多的回忆,停留在两个舅舅家里,停留在发生的那天不肯走。至于小舅,儿时的记忆可能 只停留在每逢过年时和少数电话里。
然而在今年的四月里,他最爱的大舅没了,走得很突然,刚收到噩耗那一刻,他崩溃了,在办公室里趴在桌上留着无声的泪水。他请假回到家里,看到的只有冰冷的灵位。按照农村的习俗,外甥奔丧确实不能到内堂里去,当他踏进大堂时看到内堂表哥表姐和一众表孙跪在灵位前时,他忍不住眼泪流下来,不远处几个村里的大妈看到了很惊讶嘀咕,还有人这么动情,他们不知道里面睡着的,是从小最疼他的大舅,是他最爱的大舅啊!
中场祭司休息,几个6-12岁的表孙在不远处嬉笑打闹,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们的亲爷爷才去世,他们怎么就这么在这里玩起来,没有一点悲伤,他很想上去骂这几个表孙,但是他不能,他那样做会被别人当作疯子,乡村里的习俗也不允许他那么做。
第二天到了出殡的日子,按照习俗,所有子孙都得出送,但是兄弟姐妹不可以送,他僵硬地跟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心情沉闷,戒烟许久的他连续抽了几支烟,忽然发现二舅出现在路边,他分明看到了一向严肃威严的二舅眼里强忍的悲伤目送他大哥最后一程。走着走着又发现小舅默默跟在队伍旁边,虽然没有入队,平坦的水泥路却迈着颤抖的脚步,眼光从没离开过队伍最前面他大哥所在之处。快送出村的时候,他又远远看到了,他的妈妈,和二舅妈小舅妈相互搀扶着,阳光照耀下闪着刺眼的泪水,他知道,他妈妈对她大哥的感情,那种从小到大浓烈的兄妹情此刻有多么的沉痛。
奔丧后继续回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在那一个月里,没有人知道他多少次哭着醒来,他多么想念他的大舅,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生长的环境和圈子关系由不得他任性,情感无处可泄,整一个像患了抑郁症的人。在后面的日子里,也时常想起他的大舅,那么遥远、那么清晰……
如今小外甥长大了,舅舅们的小外甥长大了,小外甥在感慨自己的外甥长大了,同时小外甥另外两个舅舅也在一天天老去。他不敢想,他从未有过如此惧怕小时候的他盼望长大的时光,他只能说服自己,生老病死是生命自然规律,年轻一代在成长,上一辈人在老去,就如同自己的妈妈舅舅们一样当年经历过同样的事情,有时候他在想妈妈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他不敢去问,生怕触动妈妈们内心深处的痛,就如同他现在经历过大舅去世的痛,那么虚幻那么真实那么残忍,那种崩溃的状态让他自己都很讨厌自己,可是能怎么办,这种二十几年的感情,能怎么去释怀,只能懦弱的当个逃兵交给时间去慢慢淡化……
纸短情长,感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文字表现的大部分只是表面,只有同样经历同样感受的人,才能懂得,那是怎么样一种情怀,也许就如青春时经常挂在嘴边一句自觉拉风的话:爱上一个人需要一小时,忘记一个人需要一辈子。
亲情,相伴牵绊一生,忘记这种事情,等到了上帝面前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