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臼湖畔

我整个的童年都是在这个叫做张家村的地方度过。我对这个地方的大小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在电视上听到张家界,张家港等地名,便觉得我们张家村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地方了。

张家村临着石臼湖而建,旁边还有许家。后来人口增多,张家村和许家村的分界线便没有那么明显了。据村里的老人说,村里所有张姓都是亲戚,都是来自于同一个祖先。村里还有一个族谱流传至今,每年端午节日头最盛的时候便会拿出来晒族谱。爸爸很骄傲地告诉我:“你一生下来就上了族谱。”这对于下一代来说意味着你得到了宗族的认可。我一直想要看看族谱的第一页是谁,他从哪里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只可惜查阅族谱这项伟大的工作是轮不到女孩子的。

张家村的格局非常简单,左右两边的房子错落有致的点缀在路边。中间的一条马路好似一条大动脉,将整个村庄的人运输到镇上,再运输到外地。小学的时候就有一本故事书,说张家村旁边的这个石臼湖是天神一锤子砸下来,地面有了坑,仿佛像一个舂麦子的石臼,因为得名石臼湖。小时候很多事情都逐渐的淡忘,天神之锤的故事倒是记忆至今。大概对这个石臼湖过于骄傲了。

石臼湖养育了他周围村庄的男女老少。村里的男人靠打鱼为生,女人则是将这些渔获加工或者处理一下拿到街上去叫卖。每到夏天的时候村里的老人都会有几分担忧,害怕今年会发洪水把自己家的房子淹掉。村里的老人在晚饭过后不由地走到湖边,自言自语:“这个水还没有涨上来。”隔一天再看,直到整个夏汛过去。

湖畔的堤坝是在1998年特大洪水之后建成。长长的堤坝不仅成了防护墙,村里的孩子还把它开发成游乐场。那个时候的石臼湖仿佛是三十岁的女子——她饱满美丽,富有力气又充满激情。一艘艘的渔船清晨驶入湖中心;傍晚则拖着沉重的身体返回。小孩和女人则是满心欢喜的等在靶场分鱼。船终于抛下锚钉,船需要休息了,船上的男人也累了。

他们或满载而归,或收获平平,都老远的响起了号子通知岸上的家人。回来的时间是不肯定的,母亲常常会差我在岸边等着——我不记得我有多少次站在岸边等我爹回来。此时的石臼湖被夕阳笼罩,光线还不曾消散,晚归的鸟儿还在空中盘旋,水面的波光在微风的吹动下变成满湖碎了的金子。还有那夹杂着泥土水草和鲜鱼味道的晚风,浪花轻拍水岸……

村里的小孩在长大,年轻人两鬓逐渐斑白,而老人渐渐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悄悄出现又悄悄消失。当我回想起六七岁的时光时,竟不敢相信这都已经三十年了!瞬间的恍惚,瞬间的失落。村里坍塌的老房子也被拆掉,原来物是人非并不全对。东西和人一样会苍老到消失。

我竟想不到的是石臼湖也老了。三十年后的今天,一波又一波的城里人到了张家村来寻找龙猫草海。那是石臼湖最后留给我们的关于她的故事。她从前的丰满,湖水漫溢到变成湿地。而如今只有一片草海。记忆中那个能承载大渔船的湖死去了,沧海变桑田只用了三十年。

而当初记忆中坐着小船到湖中心捞鱼的孩子也不见了,那个晚归的父亲,等在岸边的孩子都成了龟裂的土地中隐藏的河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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