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不是万能的,任何教育手段都不是万能的。苏霍姆林斯基和李镇西老师都谈“爱的教育”,也并非认为教师呈现的所谓“爱”就能包打一切。一方面,教师呈现的爱的内容是否真是爱;另一方面,爱的程度、切入时机是否合理恰当?是披着爱的外衣的怜悯,还是根本是漫无边际、无所方向的爱?或者,干脆什么都不是。
《风雨哈佛路》中的主角,伊丽莎白,即莉丝,承接和释放着两种爱:父母姐姐亲人之爱,简称为“亲爱”;朋友同伴之爱,简称为“友爱”。老师社工之爱,简称“关爱”。前期莉丝是爱的接受者,后期她摆脱困境成为爱的释放者。本文试图勾勒书中的亲爱和友爱的呈现方式,帮助释放爱意之人明确自身释放时的真正状态,从而更好地为需要者服务。尤其是当厌学孩子需要帮助时,作为家长、老师如何把握孩子心理、把握自己心理,进而完成帮助的工作。
第一,父母姐姐之亲爱。
书中的父母对莉丝有爱吗?不容易发现。父母是瘾君子,为了毒品可以放弃一切。女儿无衣无食,并不是最重要的。领到救济金,首先是购买毒品。即使购买毒品的路很难,会受伤、会受辱、会遭受大女儿莉莎的咒骂,都无法阻挡他们走出乱糟糟的公寓。至于女儿们的身体心理、公寓的脏乱差都不在考虑之下。这是毋庸置疑的,也是导致莉丝从小时候地帮助他们、支持他们、抚慰他们变得害怕他们、失望他们、疏离他们的根本原因。
书中的姐姐莉莎对莉丝有爱吗?文中引用心理学家的观点谈到:因为生活资料的匮乏和无从获得,姐妹之间形成了竞争者的关系。因此莉丝常常受到姐姐莉莎的戏弄、指责。从小时候的除虱子事件,到后期对母亲的照料中产生的“获胜”思想(文中莉丝自我揣度),都显示出所谓爱的不存在。你有我即无,你死我活或者你活我死。这也导致莉莎可以跟着“继父”布里克,而莉丝绝难生活下去。文中谈到二人身处一个房间了,资源的不足和竞争更加明显。虽不欲为之而自然生成。莉丝争不过,外面似乎有更好的,自然逃离。
至于读书,严格的规章制度、大量的人际交往令受到父母姐姐“遗弃”的莉丝根本无从适应。所谓读书,自然石沉海底、杳无音讯了。
然而,父母对莉丝无爱吗?非也。文中很明确地通过莉丝和父母的对话中说明了,非不为也,不能也。在母亲清醒时,会讲故事;在父亲愉快时,会带出去玩。只是,毒品令其无力将这份清醒和那份愉快持久保持。最后,只能哭泣,只能怯弱退缩。需要注意,即使是身患艾滋病的莉丝母亲,同样在疾病中渴望见到自己的孩子;即使是在收容所的莉丝父亲,同样在女儿的要求下,羞怯于自己可能无法“扮演”好监护人的角色,但依然没有推脱地选择了走出收容所去帮助女儿。
然而,姐姐莉莎对莉丝无爱吗?文中谈到,在莉丝申请《纽约时报》时借给妹妹衣服,在莉丝母亲生病住院时,给妹妹打电话;在莉丝要上学时,分享她的草稿纸、作业本(尽管文中写到此处,谈到这种行为可能是为了分担上学的痛苦)。细节也许不多,但也并非找不到。当真正需要时,莉莎会站出来,为妹妹一战。只是,幼年不自觉的竞争和长大后不得已的竞争,以及即使是竞争同样无力的自己,也无法为妹妹赢得什么。既然无法为妹妹做太多,那至少不像父母一样,为其添麻烦。需要的时候,做点能做的。也许,自己坚持上学,本身是对妹妹的一种启迪。
上学,父母辍学。上学,压抑受嘲弄。从原生环境中走出去上学,于莉丝而言,就如同后院已经起火,战场生死一线,既然如此,何必上战场,何必去上学?厌学,自然而然。
作为父母,作为父母姐妹之亲爱,于此厌学孩子当如何?堵不如疏,治不如防。在源头就做好能做的,让家庭呈现和谐稳定、美好从容。原生家庭的作用,无数名人大家已经千言万语说透说深了,莉丝一家的经历只是把丑陋原生家庭的样子撕开来,血淋淋让人看到罢了。经常吵架的家庭,孩子如何获得安全感?经常面临饥饿的家庭,孩子难免养成自卑的心理;经常得不到父母关心的家庭,孩子必然出现恐惧的心态。孩子厌学、逃学显而易见。父母无力去爱,姐妹无力去爱,放任自流,无力控制。学习枯燥,何必再去?
若已经如此,是否可以亡羊补牢?做总比不做强。既然原生家庭作用如此之大,已经出问题,如何去做?既然因为无力去爱,就努力去爱。莉莎母亲选择了布里克,也是为了更好戒除毒瘾,文中显示,最终也确实戒除了。这就是一种努力。至少,大女儿莉莎在布里克那里获得了进入高中进而进入大学的机会。只是因为艾滋病的侵害,以酒浇愁;因为布里克的无状,忍气吞声。最终没有真正“亡羊补牢”。
身份认同,认同孩子是可以取得成就的,不是单独怜悯而不改变。父母亲爱,不是一句“我爱你”的怜悯爱意,然后继续在泥淖中自甘堕落。而是你努力打造良好乃至优秀原生家庭的身份认同——你可以,你真的可以。我们都可以,作为我们的孩子,你也可以。
这很难,这真的不容易。莉莎的父母,莉莎的姐姐,都流露出亲爱,却都难成“认同”。
第二,朋友同伴之友爱。
莉丝不善交流,但内心存有美好。虽然选择逃课流浪、偷窃犯浑,内心的美好一直在挣扎。否则,文中所谓的“组合家庭”无法产生,情形类似的里克、卡洛斯,好闺蜜萨曼莎、伊娃,提供住处的正常人家孩子杰夫、托尼、鲍比都在不自不觉中来到她身边。朋友之爱,是莉丝前期选择一次一次从家中逃离的主要动力,也是她后期一次一次跨越困难的力量源泉。更重要的是,是她改变自我、改变心态的关键节点。
母亲去世了,从友爱发展的所谓爱情卡洛斯之爱也发现是个幻梦。在一家一家朋友家“偷偷住宿”,流浪中她终于发现有些朋友在躲着她,比如菲夫;意识到“有一天不得不听到朋友们直接拒绝吃饭和住宿的要求,还特别厌恶她的自暴自弃”,确认了“朋友是伟大的,他们很仁慈,帮助你,在一起很开心,但是朋友不会为你付房租······要想付房租就要关注新的东西”。在经历睡地铁、睡公园,认识了佩奇。佩奇的经历,让她看到一个女生可以自己租房子,可以自己承担房租。关键是需要文凭,需要文凭背后代表的改变的意愿和力量。终于,在卡洛斯之爱幻灭之后,佩奇之爱发生。觉醒的种子开始发芽,友爱的光辉令莉丝选择了看清了自我,看清可自己要走的路,开始选择重新入学。甚至她放弃了高中同等学历的普通教育水平考试(GED),认认真真地选择高中进行读书。虽然无法进入真正高中,但却获得真正高中文凭。成人高考和普通高考的区别。
朋友之爱,不是无限制、无条件、无底线的爱。孔颖达曰:同门曰朋,同志曰友。类似的境遇,有共同的想法,可说朋友。里克、萨曼拉、卡洛斯都差不多。所谓一起堕落。但是中间人佩奇不同,境遇有类似,但想法却不同。于是,莉丝转为和佩奇类似。进而升级,认识纽约公共利益研究所的那批人安娜、肯等,再认识伊娃等等人,终于,莉丝成功离开那个泥淖,有了自我的意识,在波士顿的时候,文中写道“这是我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了可自由自支配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夜”。何谓自由支配的时间?之前的逃课之所以称之为逃课,就是因为这个时间不是自己可以自由支配的;之前在各处流浪徘徊,哪怕那些看似是自己要去的广场、公寓、旅馆,都是被生活推着往前走的。这不是自由支配,这是被迫而行。
作为朋友,如何发挥友爱让孩子(自己也是孩子)发展?身份认同。然而,所谓身份认同的前提就是自我要发展,如果自己是卡洛斯,如何能够帮助莉丝成为哈佛学子?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想真正帮助友人发展,自己首先要够强。王立群教授说人生四行:自己要行,有人说你行,说你行的人行,身体要行。此之谓也。助人,助己皆是如此。
然而,认识自己是最困难的。即使莉丝,在前期同样无法认识自己。无法认识自己,如何能提升自己、改变自己?谈何以自己为源力,帮助他人?故古人云: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诚非虚言。
若自己天天逃学、日日旷课,对于逃学旷课的厌学朋友,如何能够劝导?事实上,在莉丝在预科学校读书的时候,萨曼莎等一些同学逃课还影响了已经改变了的她。只是她的坚持,让萨曼莎也变得坚持,虽然没有获得哈佛通行证,却也顺利从正经大学毕业。此友情的回馈,友爱的发挥。
第三,老师社工之关爱。
莉丝是典型的“坏学生”。读完《风雨哈佛路》的我,在面对这样的学生的时候依旧会头疼。在心底深处,依然会祈祷,不要让我遇到这样的学生。只是本文既然探讨这样厌学的学生的心理和处理方法,就是希望自己若遇到此类学生,也能勇敢往前冲,尝试去解决。
小学时候的雷诺兹小姐,处理莉丝头上的虱子用的是“醋浇疗法”。学问有限,效果不佳这也是难免的。只是,何必在教学楼前,无数老师学生面前?只是,为何完成后无效,只是笑着说好啦,孩子,你不想别人误认为你是沙拉酱吧?走吧,回教室?草率得云淡风轻。文中谈到“我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学生。我真的努力了”,可是后院起火,是否了解?
经常逃课后的社工科尔夫人,处理莉莎逃学问题,一方面说“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做些事情了”,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做些什么呢?只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地“批示”,毫无作用,徒然增加厌学者的厌恶;一方面又说“我想你不会喜欢我带你去的地方······那里的女孩儿会让人打扫厕所,她们还很暴力”。文中写道“我知道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其他社工一样,他们喜欢严厉和发号施令”。从上而下的指示,对于厌学者真的有用吗?他们厌学,厌恶的不就是束缚的制度,而制度不就是发号施令的基本依据吗?简单的制度要求,无法解决问题。除非不管了,否则还要寻找他法。
当然,还有不是那么激烈的。还有初中时候的内德格林小姐,她说她看了莉丝的档案,之后眼睛湿润,充满了同情。抱着莉丝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去上学,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这些事情的受害者。作者听完后写道:好吧,反正我不想做作业,这样正好。
内德格林小姐算是前面两位的进阶版,至少她不令人讨厌了,虽然也没什么太大用处,对于逃学行为。直到莉丝经过无数次面试,历经无数次面试失败后,挣扎着再来一次面试遇到的佩里老师。这是一位教授型人物,文中评价。他和文森特领导的新型教育模式,终于让莉丝站起。而所谓新型教育模式的关键是理解人、发展人、使用人、信任人。而在面试时,佩里老师对着莉丝表现出的不是同情,也不是厌恶,是平视和倾听。莉丝没有什么不同,因此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厌恶。谈不上理解,更谈不上提供解决办法,只是倾听和建议。真正的改变力量来源于你自己——这个你,就是你,和你的出身无关,和你的衣着无关,和你的过去无关。你不可怜,你有本事你就去做;你不可恶,你有想法你就去实践。你可以讲,我尽力听。你可以试,我也提供我能提供的帮助。但我不承诺提供任何帮助,更不承诺帮助都有效。你只是你,我只是我。我会帮助,我不会特意。我帮助,因为我是老师。如是而已。
佩里老师的出现,解决了莉丝身份认同的问题。终于,莉丝感觉到的两类人之间的墙似乎不是不可跨越的。我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我也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所以我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了。不怨天尤人,怪天怪地怪父母,怼亲怼友怼自己。不再厌学,不再逃学。
作为老师社工,如何解决逃学厌学问题?感同身受。佩里老师如此,凯布莱老师也如此。当老师、社工愿意倾听,愿意让学生自己展开自己,或许学生就能获得一种力量——一种自我觉醒的力量。不是同情,不是厌恶,只是理解和倾听。不许诺什么,也不放弃什么。做我能做,为我该为。并将这种态度传递给学生本人,当其认可做我能做、为我该为,觉醒的种子种下,就总有发芽的一天。莉丝在预科学校前就让种子发言,在预科学校遇到好老师,种子终于开始生长。在曼哈顿继续成长,终于在哈佛长成一棵不小的树苗。
在等待哈佛录取结果的信件时,莉丝又紧张了,患得患失了。佩里被莉丝逮着听她倾吐心声,佩里很自然地欢迎了她,并在她激动地表达情感后,他向前倾了倾,耸了耸肩,然后说了一些令她将永远铭记的话:“这的确令人激动,莉丝,但是,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不管你去哪所学校,你将永远是你,也不管你去哪里,大学,工作面试,经历一段感情,所有的事……哈佛大学的回复仅仅是伴随你是谁而来的,所以,给自己放松一下……无论如何你都会很好的。”莉丝不再觉得这样的话是废话,她想到:“正如佩里所说,实际上我过得很好。糟糕的事该发生的都发声了。他们不再重现。我再也不用睡在大街上了,而是乖乖地躺在被窝里。几个月来的第一个晚上,我不再想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我很踏实很安全,这种意识最终让我轻松入。”未给建议而建议成,未力劝安宁而自安宁。确然教授型人物。
父亲莫里先生,从收容所走出,完成根本没信心完成一般情况下也绝不会去尝试的“监护人”扮演,实践亲爱;佩奇小姐,自己租房子,读完书,虽然地方小却建造了属于自己的相对稳定空间,实践友爱;佩里老师,静静倾听,尽力协调。帮助莉丝打造了一条通往大学、通往更多选择的金光大道,完成关爱。亲爱,需要身份认同,真正认可孩子,所以自己要“有身份”;友爱,需要身份认同,真正相信朋友,所以需要自己“有身份”;关心,需要身份认同,真正信任孩子,所以需要自己“有身份”。有身份,不是地位高,而是状态好。心理状态、生理状态、社会中所处状态,都有一定之妙。
渡人先渡己,渡己亦渡人。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孟子曰: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一乐也。善哉善哉!《风雨哈佛路》,莉丝不断升级,渡人,终于渡己。《风雨哈佛路》,教育者,对待厌学者,其能何为?吾辈为人亲,为人友,为人师,当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