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唐诗人王勃杂记(下)

文|蛐蛐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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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王勃!

也许你做梦都不会想到,前脚送走杜少府,后脚自己就跟上去了。

不为别的,只为两只鸡!

一次英王李显(后来的唐中宗)和沛王李贤举行斗鸡比赛。为了帮沛王赢得比赛,你头脑一热,写下一篇作死的檄文——《檄英王鸡文》:两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妄?养成于栖息之时,发愤在呼号之际。望之若木,时亦趾举而志扬;应之如神,不觉尻高而首下……

高宗闻之,勃然大怒,认为你是在挑拨王子之间的争斗。

于是,你,被赶出长安。

从此,你开始了为期三年的蜀中漫游生涯。

在蜀地,偶遇卢照邻,你写下了《蜀中九日》:

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

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

那个重阳节,你思乡之情何等强烈!九日登高,遥望故乡,客中送客,愁思倍加,忽见一对鸿雁从北方飞来,你不禁脱口而问,我想北归不得,你为何还要南来?问得虽然无理,却是你真实感情的流露。

旅居巴蜀期间,你还写过一首送别诗:

江亭夜月送别二首(其二)

乱烟笼碧砌,飞月向南端。

寂寞离亭掩,江山此夜寒。

这首送别诗与《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时相比,心境大不相同。“乱烟”可见你当时心情的迷乱;“飞月”暗示你伫立凝望朋友远去,聚散匆匆之感油然而生;“离亭掩”前加上“寂寞”,还有后面的“此夜寒”的“寒”字,把你旅居巴蜀的寂寥惆帐合盘脱出。

然而,你又怎么甘心余生就这样度过呢?

“虽弱植一介,穷途千里,未尝下情于公侯,屈色于流俗,凛然以金石自匹,犹不能忘情于春,则知春之所及远矣,春之所感深矣。此仆所以抚穷贱而惜光阴,怀功名而悲岁月也。”(《春思赋》)已袒露你的心迹。

从蜀返京,你再次参加科考。怎奈主考官认为你“空有文才,不懂政治”,未能及第。

其实,那个主考官说的没错,你真的不懂政治。

后来在虢州当参军,又因“匿死官奴”而被捕入狱。

但此事疑点重重,身为官府之人,你为什么私藏别人家的罪奴?既已收留,又为何要杀掉他?

我找到《新唐书》中的记载:侍才陵藉,为僚吏共嫉。

参军从九品,也就是现在的科级。由中央机关的处级降为地方的科级,心理落差还是有的。而你又那么优秀,那么耀眼,说不定无意间就得罪了同僚,他们认为你恃才傲物,心生妒忌,就设计陷害你也是可能的。

“匿死官奴”按律当斩。虽遇大赦免于一死,但你的父亲受你牵连,被贬为交趾(今越南境内)县令。

所以,你千里南下,去交趾探望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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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王勃!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约定。你与滕王阁注定要有一场盛大的约会。

公元675年,九月初九,重阳节。

那一天,洪州(江西南昌)府内,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时任都督阎伯屿,正为重修的滕王阁举行竣工庆典。各方文学大咖应邀而来,给滕王阁写诗作赋,以让此楼名垂千古。

那一天,你,去交趾探父恰好路过洪州(今江西南昌),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里暂歇。早已少年成名的你也被邀入席。

那一天,你一扫往昔的阴霾,觥筹交错,酒风浩荡。

席间,阎伯屿邀请嘉宾为滕王阁做序,诸公均再三谦让。何以谦让?因诸公均知,阎伯屿此举,实乃抬爱自己略有文采之小婿。小婿铭文,刻于阁楼,岂不是阎家之光彩?而路过的王勃不知,慨然允诺。

在你看来,滕王阁于你,是难得的知音。于是,一腔才情、豪情加落寞之情尽情宣泄,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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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

…………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句一出,满座皆惊。

处于人生最低谷,你的笔下却流淌着“落霞、秋水、长天”这样明朗阔大的意象,一举冲破“孤鹜”的哀怨,甚至发出“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壮志豪情。也足见你的乐观、豁达和坚强。

这一天,落寞孤寂的滕王阁,因你的到来而大放异彩。

这一天,你终于做回了你自己。

这一天,你的才华在滕王阁尽情挥洒,你的生命在滕王阁中怒放。

这一天,你俨然成了滕王阁的主角儿。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意穿越回你生活的唐代,一睹你在滕王阁宴会上的飒爽英姿。

也许正如你在文中所说: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你感叹在无穷无尽的宇宙中,人是那样的渺小;欢乐逝去悲伤袭来,世间人和物的兴衰是有定数的。

不知是冥冥中注定,还是大海在兴风作浪?

离开滕王阁,你在去交趾探父返回途中,在南海遇风浪溺水而魂归大海。

那一年,你,年仅2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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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王勃!

你的生命犹如惊鸿一般短暂,却如夏花一般绚烂。

叹惋之余,不禁陷入深深的思考。

当我们反复吟诵“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时,你是一个充满活力、积极进取的阳光书生。

当我们读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时,又感到你对盛衰无常、世事沧桑的无奈。

两次官场受挫,你仍怀“入世”之心。“怀帝阍(hūn)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相欢”……而且你不效阮籍“穷途之哭”,不改初衷,怀报国之愿,“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

一篇《滕王阁序》,你一直在“入世”和“出世”的两难痛苦中徘徊。

你始终心怀“入世”之心,但浑浑噩噩的官场容不下你那惊世的才华。

你出身书香豪门,祖父王通,隋末著名学者,号称“文中子”;叔祖父王绩,一首《野望》成为五言律诗的奠基人,父亲王福峙,饱读诗书,博学多才。

然而,你的才华和盛名早已把他们淹没在茫茫的历史长河中。

论才学,你一点也不比李白差。而你却比李白早出生约100年。

在26年的短暂人生中,你写下86篇诗和文。你的才华,古今齐赞,没有争议。

但你的仕途又是那样的不顺,先是因为一篇《檄英王鸡文》被赶出长安。后来又因“匿死官奴”案入狱。这些都是偶然吗?

当然不是。

你有才华,有学问,说明你智商很高。但情商真的很低。

你年少出名,17岁就进了沛王府,春风得意之时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写下了作死的檄文。你根本不懂宫内人和人之间的复杂关系,两个王子斗鸡,看似一个普通的游戏,能和我们百姓玩斗鸡那么简单吗?你的檄文足见你不懂政治。被贬也在情理之中。

“匿死官奴”案,可见你和同僚的关系很不好。你太优秀了,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你和虢州的同僚格格不入,才被小人钻了空子,欲置你于死地。幸亏遇皇帝大赦之年,重获自由。

在滕王阁上,诸公都看出了阎都督的想法。可你不会察言观色,不懂得这里面的潜规则。

你,性格耿直,锋芒毕露,不畏权贵,却陷入了仕途坎坷的汪洋大海。

至此,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悟到点什么?

我们不能只注重提高孩子的分数了,而要在德智体美劳各方面让孩子得到全面的发展,要多培养孩子的毅力、耐性等品质,培养孩子怎样处事,怎样与人沟通,遇到挫折怎样面对?

王勃从小就生活在聚光灯下,他在诗文创作方面却是天才,而其他方面还不及格,甚至是零。他之前得到了太多的赞美,突如其来的打击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以为只要有才华、有能力就够了。其实,无论在官场还是职场,能力只是一方面。相比较之下,忠诚、人际关系好、听领导指挥、能左右逢源更重要。

我曾试想,如果你生活在21世纪的今天会怎样?

推演过多次。发现结局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有尔虞我诈。今天虽然出路会多一些,不只科举做官这一条路,但仍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有人说,你英年早逝,是天妒英才,是老天不容你,当时的朝廷不容你。

我想说,也许是老天怜爱你,怕你在这险恶的人世间再碰钉子,要把你保护起来,早早地让你魂归大海。因为南海足够宽广,在那里你可以尽情地发挥你的才华,而不再受伤害。

我只想说,宁愿人间没有《滕王阁序》和《春思赋》,但愿王勃不颠沛流离,能安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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