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电影,一半是艺术,一半是商品,当然,有时候也可以变身喉舌与投枪,但一般而言,还是艺术与商品的混合。
艺术的价值在于审美,商品的价值在于交换。体现在电影上,一个是口碑,一个是票房。
显而易见,口碑是口碑,票房是票房,虽然有时候能够并蒂花开皆大欢喜,但依旧是两码事,口碑好交口称赞但票房惨淡纯粹赔钱也并不鲜见。
尤其是审美这档子事,太捉摸不定了。
像梵高生前卖不出自己的画,不代表他的作品没有审美价值,更不影响他及他的作品成为艺术史上绕不开的存在。
像大话西游那么不堪的票房,谁曾想后来却晋身为无法忽略的经典乃至难以超越的巅峰。
其实这和我们的生活一样,甚至很有可能这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体验,或者人生的真相。
所谓耕耘不问收获,很辛勤很辛苦很辛酸,说起来都是感人肺腑催人泪下,但是,一切的付出与期望的回报之间,其实从来就没有某种必然的因果关系。
上帝应许之地并不存在,命运并不会给予我们任何承诺,仰望星空,并没有一颗星星在遥远的天国照应着你我。
事情的另一面则是,俗世里的富有和成功同样不能直接论证出德才兼备才貌双全,与个人品质和才华完全无关是可能的,甚至完全走向反面也是可能的。
所以,结论显而易见,一部电影的口碑或者艺术成就,并不能用票房的数字作为论据。
二
一部电影的诞生可能需要经过一个复杂而漫长的创作过程,但是,作为文化作品或产品,从本质上说,电影与一首诗一首歌一幅画或一本书,并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其口碑与票房绝不会因为正确的价值观或所谓的情怀而获得理所当然的惊喜,当然更不会因为作者的地位高或者很努力很辛苦而获得格外的青睐。
作品是有生命的,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她的未来就只能靠她自己去闯世界。
能否获得现时及未来人们的认可与赞同,能否屹立在时间的长河里岿然不动甚至幻化成一座灯塔,全得看她自身的分量和成色,以及机缘。
当然可以包装,更可以推波助澜,但依靠作品自身这一基本逻辑并不会发生根本性改变。
征服受众与市场的过程并不比两情相悦的一场恋爱来得更容易,而且很可能被误解被曲解被漠视被无视被喧嚣的声音所淹没,可这不就是谁也无法逃脱的宿命么?
一部电影或者一个人的命运,不都是这样么?
三
那么,在《百鸟朝凤》的宣发过程中,方励先生的惊人一跪所为何来呢?
影片本身咱不做讨论,可以肯定的是,影片的审美价值并不能由票房来证明,故去导演的才华与情怀更不可能依靠票房来诠释。
所以,如果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并看到这部影片,那么,这样的动机并不需要把目的设定成让院线多排片让票房更漂亮。
因为接触观众的渠道并没有被院线所垄断。
又或者说,其实不过是预设的目标与市场的反馈反差过大了吧。
商业片票房惨淡的多了去了,小众的艺术片爆出票房冷门本来就不甚现实。
事实上,发行过《颐和园》、《苹果》等电影的方励先生以前不就没有把票房作为终极目标么?
倘若如方励先生所说,这一跪是情之所至,那么,这份情更多的也许只是志愿团队的不甘,以及对中国院线市场唯资本论的无奈,而这些,恐怕很难回向到已故导演的身上,我甚至觉得,导演也未必愿意领受这样的情份。
一跪之下,票房可能会变得好看一些,然后呢?
斯人已逝,所谓票房又能证明什么?
导演的才情以及对行业的贡献,不可能因为许多的钞票加持而变得更加浑厚。
影片的艺术价值,也绝不会因为商业价值变现的提升而得以升华。
刻薄一点说,也许那只能证明方励先生还可以在院线经理们那里刷刷脸谋个薄面,兼带证明院线经理们良知未泯,广大观众们良心尚存。
艺术并不需要纯粹而自命清高,但也没必要玻璃心,就算铩羽而归,在已经逝去的岁月里,第四代导演的标杆早已风雨不动地屹立在了那里。
吴天明这个名字,真的需要用所谓遗作的高票房重塑金身么?
至于电影,在我看来,不论有多少人看过,倘若有人在观影后感叹要献上膝盖,那么,导演的心血也就得到了最美好的最有意义的价值呈现。
作为导演,他只需要那四个字就足可告慰了。
即便达不到这种效果,也不会有损他的名望。
当然,已过花甲之年的方励老先生以这样一种令人伤感又尴尬的方式与院线沟通,如果能引来行业与社会大众对艺术片的更多关注,终究不是坏事,虽然这样的方式,我们都不希望发生。
希望总是有的,不过,花甲之跪是否能打开一扇艺术片的院线新窗,总觉得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为好。
艺术片的出路在哪呢?
如果说北上广不相信眼泪,那么,艺术片的未来在哪我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绝无可能建构在院线经理们的同情、善心和倾斜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