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然而行人稀少,行人匆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看错了时间,不觉加快了步伐。进入车厢后,找到自己的铺位所在,松了口气,事实是早了,后来的着急完全没有必要。看了眼铺位底下,却发现几乎被占满了,忍不住蹙了眉头。这时对面下铺的少年拿过了我的箱子,移动下他箱子的摆放,于是我的箱子有了一栖之所。抬头赶紧说了声谢谢,少年亦抬起头,嗬,好好看的少年。少年有很浓很整齐的眉毛,眼睛很好看,双眼皮,一根一根的睫毛在镜片后清晰可辨。我尤其对这样的眼睛没有抵抗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种一般小孩子才有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就像,会说话。
然而20多个小时的车程里,我与少年的对话仅仅是,
谢谢
你去哪?
石家庄
哦
谢谢
大概有了这样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话就很少了吧,是一个很安静的男生。
发车前的车厢总是透露着静谧,蓝色的铺位,白色的床单被子让我总是想起医院病房的冷清。轻轻靠在车窗上,打量着车窗外的景象和行人,则会产生一种安逸的错觉。
我在中铺,我的下铺是一位年轻的妈妈和他的儿子,小孩很活泼,但是很乖,不哭不闹。
对面中铺是一位叔叔,四五十岁的样子,脖子上金色的项链很是耀眼。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这位大叔,他的脸色总是阴沉沉的,白色衬衫下大腹便便。我忍不住同情那窄窄的中铺要容得下这样偌大的身躯。大叔的手里一直提着一袋东西,好像放在哪里都不放心似的,我开始到也没怎么注意。大叔很少在原地待着,常常看不到他人。以至于最初,我不太确定这个铺位是不是他的。
同样的,上铺也是两个年轻人,很高大健壮,也是常常看不到人影。其实很多时候,陌生人之间,是冷漠的,却也是正常的。
萍水相逢,尔后是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最后擦肩而过。是无需太多言语。何况舟车劳顿总是疲惫,这人生中多少旅途,能收获片刻的友好已是足矣。也没有必要太过深入,然后为片刻后的离别而伤神。这段话说出来,我大概就已经逾越了,因为我显然已经在感叹了。
火车开动,静谧被打破。不一会,从车厢过道里走来另一位气喘吁吁的少年,手中拉着两个撑的变了形的拉杆箱,由于变形,轮子几乎转不动了。歇息的时间里,少年问我这是几车厢,我回答他是九车厢。少年听了泄了气似的叹一口气。我不知为何竟与这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攀谈起来,也许是他的声音让人觉得温暖吧。这是一个很开朗的少年,不同于那个安静的男生。长相是有点模糊了,精神的短寸头。聊了几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在最后一分钟上车的,于是也没有来得及找到自己的车厢,我问是卧铺吗?他摇摇头说是硬座,没有买到卧铺,要是还有空铺,一会就补上。我笑了笑,这时间怕是很难有空铺。
我问那你还过去吗?少年流露出一丝苦笑,明显的,那过分沉重的物品拖累了他。我好奇他为何带这么多东西,这可是出门大忌,我这次放假回家特意换了小的行李箱,就怕回来时忍不住又塞得满满的,提都提不动。少年面对我的疑问并未解释,每个人都有难以解释或者不愿提及的理由,想到这里我也就一笑罢了。他说让我帮他照看一下行李,他去看看还有多少节车厢,这倒让我小小的惊讶了下,但转而一想也不过是照看一下,便应了。
没过一会少年便回来了,说过不去了,就在这里呆着了。我虽然觉得不妥,但也不好说什么。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倒是让我很是愧疚。已经走过几个车厢了,怎么就过不去了呢?我小小的怀疑是否因为我,这份意外的友好,让少年选择了停留,停留在这节不属于他的车厢。
少年把行李箱又在下铺底下塞了塞,确实没有多少空位了,一番折腾好不容易塞进去了。
上车时已是下午七点半,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我去简单的洗漱回来,少年正在车厢上轻轻的弹跳,想到那沉重的物品,大概少年在缓解酸痛吧。然而他见到我却很不好意思的笑了,有点腼腆。我回应了下便爬上铺位躺下了。
自然是睡不着的。车窗外是伴着灯火的夜色,那一排排的高楼大厦亮起的灯火给不了人暖意,却也带不来清凉,倒是每逢路过居民的住宅楼时,那亮起的方方正正的窗口总让我遐想。我总会想那是一个怎样的家庭,住着怎样的人,因为什么样的事情欢喜和忧愁。是不是有热乎乎的暖气。那是夏日,我会那么想,大概是因为车厢里冷气很足,让我感到有些冷。
大约到了十点左右,一阵吵闹吸引了很多人。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有些隐隐的害怕。是中年大叔和那个少年。大概的原因就是少年在把箱子塞进铺位底下去时没有注意到那里面放了大叔先前一直提着的袋子,而那袋子里面是水果。
少年选择留下的起始,我已经隐约感觉到大叔对这位不速少年的不满。在大叔来回走动时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厌烦,真的是能感觉到的刺眼。而这次,看到被压坏的水果时则完全爆发了。
大叔开始的质问便咄咄逼人,少年的自尊心很快被激化,语气也不善起来。
于是大叔更加生气。原话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大致的内容让我想起时对大叔的厌恶感更强烈。
“你没看见袋子在那儿?!瞎塞啥?!”
“你没票在这待着干啥?我跟你说赶紧滚,该滚哪滚哪去”中年大叔的语气里充满了轻蔑与羞辱。
“我有票”少年的争辩则少了些气势。
“你有个屁票你有票,我告诉你别跟我装逼,小心我弄死你”
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而听到这里的时候大叔十分恶劣的语气让我也陡然害怕起来,也许我究竟是个有些胆小的女孩子,我想象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我的身上,几句威胁的话便已然让我产生了恐惧。
很快争吵就要升级为动手了,应该说已经动手了,中年大叔一把把那个瘦弱的少年推到了车窗边。我从床上躺着到坐起来,却也只是坐起来看着事态的发展罢了。
好在声响引来了劝架的人,是一个中年的汉子,很壮实,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他拦下了中年大叔,说“小孩儿,别跟小孩儿计较”大叔的怒气显然没有消退。声响也引来了工作人员,很快的,来了两名女列车员,询问事情原委。
询问清楚之后,列车员说,
马上要熄灯了,你在这里待着不行
我过不去了,少年回答。
怎么过不去呢?我帮你提着
少年不得不走了。
走的时候,我还在铺位上坐着,因为高度不够我的腰是弯着的,很难受还有点滑稽。少年依旧是笑着,与我说了句再见。
我挥了挥手,说句再见。
在后面的列车员看见后,问我
你们认识的啊?好像恍然大悟少年停留的原因一样。
我无奈的摆了摆手,说,不是。列车员还有疑问似的,但我却一点不想解释,也不便解释。
再次躺下,心情却没有平静下来。但是少年走了反而让我感到轻松。
我还是感觉有些内疚的,虽然也没有我什么事。
可是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是有些讨厌那个中年大叔,但是大叔喊得那句“他还不道歉”就那么飘进了我的耳朵,如果少年当时选择和气的道歉说句好话呢?是不是就不会闹得如此不愉快了呢?我试着这样想,尽管凡事都没有如果。
后来大叔很晚才爬上铺位,显然窄窄的铺位很不舒服。但我最不舒服的是,大叔睡觉居然打鼾。
睁眼度过这个夜晚,在武汉站停留期间已经是凌晨了,我模模糊糊的看了眼窗外,站台上灯火通明,有些冷清。有站岗的工作人员,和印象里寒假回家的火车上看见的站岗的工作人员,是位女士,穿着深色的制服式的大衣。有些重叠了,竟然觉得很是单薄。拉上了窗帘。
在呼噜声中度过的还有第二天中午的午睡时间。讨厌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大叔午睡时,小孩子有些哭闹,还是那不耐烦的表情。我就想起了那则新闻,责骂送外卖送迟,想起那句评论,
生活如此不易,何苦刻意为难。
出行免不了孤单,容忍一些又有何不好。
我只好把时间消遣在欣赏对面下铺那个安静好看的少年身上,他确实一直很安静,也像我一样在冲突发生时选择着沉默。
到站之后,好看的少年依旧像我进入车厢时帮我把行李箱取出来,我则依旧是一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