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摔倒入院,硬膜内血肿,摔断了四条肋骨,我每晚陪在床前整整一个多月,也因此可以窥得病床前的人生百态。
奶奶病情不大乐观,被推进了病房,那间病房是给还没有严重到要进重症监护室却又比较危重的病人,里面急救的工具物品一应俱全,一辆银色的小推车装着许许多多的急救物品,冷森森地,见者皆不寒而栗。
隔壁床那个男人比我奶奶晚几天送来的,是工地上出的事故,从好几米的支架上掉了下来。这样的事故其实并不罕见,但真真切切地看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在旁听着男人昏迷时仍痛苦的呻吟,听着同样在工地里干活的男人的妻子打着老板电话商量着钱的问题。我看着男人三两来探望的工友,衣着朴素,身上并不干净,衣服还是工地上的衣服,沾染上了点点的水泥痕迹,他们并不多话,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病床上的男人,偶尔安慰着男人的妻子,了解着工伤赔款的进度,然后告辞离开。
我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沧桑与沉寂,看到了他们眼中对于苦难的挣扎与无奈,看到了所谓人生。
奶奶在那间病房了躺了一个多星期终于转到普通的三人病房,旁边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是说话很大声,耳朵也不太能听见,吃饭的时候有不喜欢吃的菜直接扔在地上,护士提醒了很多次也没能改过来,把护士和清洁阿姨的耐心都耗尽。听她儿子来看她的交谈,大概了解到这个老太太已是医院的常客,各种各样老年人惯有的疾病老太太身上几乎都有,医院跑了已经好几回了,中年的儿子皮肤黝黑,家里包着鱼塘,日头与风雨中操劳着,照顾老人花费了不少精力,男人并不大想老母亲经常住着医院,希望能回家修养再好不过了,一来花费的钱更少一些,二来照顾照顾也方便一些。
久病床前,最是消耗人的耐心与情感。
父亲在外地工作,无法脱身,只得我这个孙女照料着奶奶,偶尔匆匆赶来探望奶奶,有一次奶奶小心翼翼地问爸爸钱是否还够,交待着自己历年积蓄着的棺材本在哪里。爸爸只叫奶奶不需担心钱的问题,只需安心治病,说什么都不要奶奶的积蓄。
我也不知道隔壁的老太太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只听着她似乎是打电话给昔日老朋友,叹息着说:“隔壁床的儿子真好啊,说不用担心钱只要就安心治病就好了……”
帘子拉着,老太太的表情,我无法窥见。
短短一个多月里,我看见了和人打架骨折了仍被家里人捧在手心的小霸王在病房里嚷嚷着报警惩治打伤他的人,我看见了车祸受伤的女生身旁的男朋友仔细地照料着女生配合着交警的调查,我看见年过八旬的老人病床上奄奄一息儿女眼含着哀痛却又掺杂着复杂色考量。
人生百态不过如此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