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行山东麓有座小县城,县城里有家出名的养老院,养老院里有位特殊的智障人——“玉萱”。“玉萱”是养老院院长刘玉荣捡来的妹妹。
2018年1月17日,我在玉荣养老院的院长办公室跟刘院长交流时,见到了玉萱。下午三时许,玉萱闯进院长办公室,看到刘院长,她激动地喊:“姐姐,姐姐。”她的紧跟着随身陪伴她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满带歉意地对刘院长说:“院长,玉萱睡醒了,自己就冲出寝室要找姐姐。”
刘院长示意玉萱坐到靠墙的沙发上。玉萱坐下来,我才仔细观察她,身穿红色棉袄,戴着一条手工围巾,虽然面部有些呆滞,但精神状况良好。我对她笑了笑,喊了一声“玉萱”。她看了我一眼,将视线移向工作人员。工作人员面露笑容,让玉萱喊妹妹,她这才对着我喊了两声“妹妹”。
玉萱坐下来,拿起茶几上的笔和纸就安心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写写画画,很快就画好了五只鸟,两株花,还有两只抽象的动物。她的画干净整洁,线条流畅,结构对称。我猜测她以前学过绘画,是会说话,精神正常的人,只是后来突然遭遇了什么变故,受到刺激,才变成精神有问题的流浪人员。
在和刘院长交谈中,我才知道玉萱的事情。
其实玉萱的真实身份暂时没有人知道,“玉萱”二字是院长刘玉荣为她起的名字。刘院长说玉萱就是她捡来的妹妹,她希望捡来的妹妹“生命如坚硬的石头,生活如忘忧草,永远灿烂,永远耀眼。”
玉萱是2013年5月在涉县井店镇一个垃圾箱旁被发现的,被发现时她穿着脏兮兮、黑乎乎的衣服,虽是炎热的夏季,但她身上却穿着一件破棉袄;披头散发,杂乱的头发上满是垃圾和野草;目露凶光,从当时的照片可以看出她眼中充满仇恨。公安将她移交给民政部门,民政部门随后将她送至玉荣养老院。
刘院长接到玉萱的第一时间就安排工作人员为她梳洗更衣。在浴室里,玉萱双手抱胸,对工作人员充满了戒备。刘院长攥着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用眼神告诉她不用害怕,这才给玉萱清理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将她杂乱无章的长发减掉。从此玉萱就在养老院住了下来。
由于“玉萱”不会说话,只会简单“啊啊”喊几句,所以她的身份无法从她嘴里得知。玉荣和县里相关领导想要为她找到家人,可无论是到发现她的地方打听,还是通过网上、报纸发布消息,都没有人来认领她。于是玉荣就为她起名叫“玉萱”。
在刘院长和工作人员的细心照料中,现在玉萱能简单地叫出“姐姐”“妹妹”,还会哼唱《纤夫的爱》,虽然好多词吐露不清,但听调子完全可以知道她唱的是什么。玉萱平日里唯一的爱好就是写写画画,从她画在纸上的画里可以认出有鸟、牛、花、房子、瓶子、罐子等,但她写出来的文字却无人识得。观察她画的鸟和牛,有些像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刺绣图案,文字更是像少数民族或某种外文。为此,玉荣曾请北京外国语大学的教授辨认玉萱写出来的文字,但该教授表示不认得这些文字。
时间长了,刘院长也就不再寻找玉萱的家人了,她说:“这里就是玉萱的家,我就是玉萱的亲姐姐。”
谈话间,与我同行的范国平老师说:“小赵,你看玉萱的手,细长细长的,这样的手适合弹钢琴。”我接话:“是的,这样的手就是能做些巧致活。”看顾玉萱的工作人员笑着说:“还真是,玉萱现在还会织小毛衣、小鞋子等,织得可漂亮了,一学就会,以前估计也是巧当人。”
这时,玉萱停下了写画的笔,我想她是听懂了我们在夸她的手,只见她抬起自己的右手不断看着,摆动着。刘院长喝了口茶水,对我说:“小赵,看,玉萱听得懂你们在夸她,还知道夸的是她的手。这是给你们看她的手呢。”
“刘院长,听说玉萱偶尔还会唱歌跳舞,她会唱些什么?”看了一会玉萱,我问刘院长。接着刘院长就对玉萱说:“玉萱,你给妹妹唱唱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在岸上走……”玉萱认真唱起了《纤夫的爱》,虽然有些字听不清,但确实如刘院长所说能够分辨出她唱的是什么。
玉萱哼唱完的时候,我拿起手机对她说:“玉萱,拍照了,看这里。”虽然玉萱没有看向我,但她伸出右手,摆出“耶”的手势。拍完照后,玉萱又趴在茶几上继续写写画画。
我和范老师继续和刘院长交流。
在之后交谈中,我从刘院长口中又知道了关于玉萱的另一件事。玉萱最初来到养老院时,每顿饭能吃三四碗米饭,但两个月后突然不怎么吃饭了,而且还有呕吐现象,这可吓坏了刘院长,以为她在外流浪时被欺负而怀孕了。刘院长赶紧带着玉萱去医院进行检查。经查,玉萱得的是子宫肌瘤,需要手术,但要有家属签字,刘院长拿不定主意,可是多方寻找也没有找到玉萱的家人。最后,刘院长拍拍胸脯,说玉萱就是她的亲妹妹,手术同意书上的字她来签。
玉萱的手术很成功,住院期间,病房里有位越南人,似乎是能听懂玉萱的一言半语,听刘院长讲述了玉萱的故事后,她当即表示回去越南可以帮忙打听。但一直没有了下文。
刘院长还说有人劝她在涉县当地给玉萱找个婆家,可是刘院长舍不得,她说玉萱就是养老院的宝贝,需要精心看护,最重要的原因是担心婆家对玉萱不好,会让玉萱好不容易打开的心房再次封闭。刘院长说这话时,双眼充满了爱,望着玉萱。我一琢磨,明白了她的顾虑:确实是,现在的玉萱心智不全,正常的人家不会要她做媳妇,残缺的人家对她的照顾一定不如养老院周到。刘院长把玉萱看作亲妹妹,自然是不愿意她再受苦受难的。
我又问刘院长是否还在为玉萱寻找家人,刘院长说不找了,她就是玉萱的亲姐姐,至于玉萱血缘上的亲人就看另一份缘分了。但刘院长也不排斥玉萱亲人的出现,一旦有一天玉萱血缘上的亲人出现,那就会多一个人疼爱玉萱。
临走前,玉萱已经画满了两张A4纸,我拿起其中一张,对她说:“玉萱,这张送给我,我带走好不好?”刘院长也说:“玉萱,要不要送给妹妹?”玉萱点了点头,于是我带走一张她的画。
仔细观察她的画,会发现这些画线条流畅,没有出现错误而涂抹的地方,都是一气呵成。所以我对同行的范老师说,玉萱可能之前学过画画,中途是因为什么事受刺激才成为智障人的,以至于流浪在街头,她不是天生的智障人。范老师同意了我的猜测。
第二天,我将玉萱画的画拍照发送给一位云南的朋友,问她是否认识这种图画,朋友说乍一看似乎像西南地区的某些图腾,可仔细观察又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我知道这次又无法寻到玉萱的来处了。
我一直想如果有一天能够找到玉萱的家人,会不会对她的恢复有帮助,让这位善良的天使重回人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