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边缘的一座废弃实验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苏离独自乘坐着那辆老旧的小车,沿着弯曲的乡间公路驶向这处被人遗忘的角落。车灯在湿润的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每一道光线似乎都在诉说着一段尘封的秘密。
车内播放着低沉的电子乐,似乎在与她内心隐隐作痛的节奏共鸣。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过去那些量子实验中的奇异画面:数字闪烁、数据重叠、那不可预知的坍缩瞬间。今天,命运又将她引向一个全然不同的领域——一个看似与量子世界无关,却又充满了悬疑与谜团的事件。
就在她驶近目的地的瞬间,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匿名短信跳入视线:“镜界未灭,真相待解。”短信中还附带了一串神秘的数字和符号,看上去像是某种加密代码,也像是一组量子态的标识符。苏离顿时感觉心脏剧烈跳动,冷汗沿着脖颈流下。她明白,这绝非普通的骚扰,而是一种预示,一道来自未知世界的召唤。
停好车后,苏离轻手轻脚地下了车。夜风夹杂着初秋的凉意和一丝腐朽的气息,吹得她心神不定。她拎起包,沿着杂草丛生的小路向那座废弃实验楼走去。楼外的铁门早已锈迹斑斑,半掩着仿佛在守护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顿时一阵阴冷刺骨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整个建筑都在低语着沉重的过去。
大厅内灯光昏暗,只有月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洒进来,映出斑驳陆离的光影。墙上的旧海报、破碎的仪器、散落的文件,都在无声地记录着这里曾经的辉煌与衰败。苏离慢慢走过每一个角落,心中不断回响着那条短信里的话语:“镜界未灭,真相待解。”她不禁联想到自己曾经参与过的那个量子实验计划——镜界计划。那段记忆既辉煌又痛苦,而如今,看来这场悬疑案件正与过去紧密相连。
在大厅深处的一个角落,她发现了一个破旧的储物柜。柜门半掩,里面零星散落着几张泛黄的纸张。她轻轻拿起其中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公式、符号和手写的笔记,末尾竟然签着“苏离”两个字——这让她心头一紧。她细读笔记,发现里面详细记录了一次“镜界”实验中出现异常波动的时刻,记录中提到“数据似乎在指向一段未知的历史,某个未曾解开的谜团……”。这一切像是早已被人预谋好一般,与那条短信形成了诡异的呼应。
正当她陷入沉思时,楼上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暗中观察。苏离屏住呼吸,循着声音攀上了破旧的楼梯。楼梯间散发着霉味和陈旧的化学品气息,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时光的裂隙上。她心中暗道,这里似乎早已不是普通的废墟,而是某个隐秘实验的遗址。
登上二楼,她来到一个曾经作为控制室的房间。房间中央的操作台上,依稀还能看到一些泛着幽光的仪器残骸。仪器旁边放着一台早已失去电源的电脑,但屏幕上闪烁着奇异的残影。苏离走近细看,发现那是一段不完整的代码,其中夹杂着量子态的参数和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她心中猛然一动:这可能正是那串短信中提到的加密信息的一部分。
在翻阅电脑旁的纸质文件时,她发现一份封存得极为严密的档案。档案封面上用红色大字写着“镜界·秘密实验记录”,而档案内页则记录了大量关于量子波动、叠加态坍缩以及某些超常现象的实验数据。文件中有几处用红笔反复标记,旁边写着“预警”、“异常”、“不可逆转”等字样。苏离的手微微颤抖,她从未想到,当年那个被她视为梦想的实验,竟然暗藏如此惊人的秘密。
正当她沉浸在对档案内容的思索中,手机再一次响起。这次是一通来历不明的电话。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低沉而沙哑的男声:“苏离,你知道吗?真相往往隐藏在最不可预测的叠加态中。你的过去还未完全结束,未来也许早已注定……请务必小心。”
对方的话语让她顿时毛骨悚然,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紧紧攥住她的心。她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反复回想着那封短信和眼前的种种蛛丝马迹。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又为何要将她牵扯进这场迷局之中?
心乱如麻的苏离决定先把这些档案带走,她深知这份秘密可能会揭开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也可能会将她拖入更深的漩涡中。她小心翼翼地将档案装入随身背包中,又拍下了电脑屏幕上那段奇异代码的照片。正当她准备离开时,楼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仿佛有多人在议论着什么。苏离悄然躲进阴影中,透过半开的窗户窥视外面的动静——几个人身着黑衣,脸上戴着遮住大部分面孔的墨镜,他们似乎正有目的地寻找什么。
这一刻,苏离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疑问:这些人是谁?他们与镜界计划有何关联?而那个匿名电话和短信,又究竟是谁发出的?所有的线索都像是一团迷雾,将她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紧紧纠缠在一起,令人无法自拔。
站在窗前,她的心跳加速,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量子叠加的理论——无数种可能性同时存在,而唯一确定的,只有被观察那一刻的坍缩。她知道,自己正处在一个多重可能性的十字路口,任何一个抉择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
风从破碎的窗户吹入,带起一阵陈旧文件的纸屑,仿佛在无声地述说着那段尘封的历史。苏离握紧手中的档案,心中暗自发誓:无论前路多么险恶,她都必须找出真相。因为她深知,只有解开这道迷局,才能真正面对那段遗失的记忆,以及自己深藏心底的秘密。
伴随着夜色的加深,实验楼内的钟表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每一下都像在提醒她,时间不再等待。苏离站起身,望着那逐渐消逝的月光,眼中闪过决然与迷惘交织的光芒。她知道,自己即将踏入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道路,而这一切,都源自那神秘的召唤。
缓步走出控制室,苏离再次回到大厅。她把自己的思绪整理得井井有条,同时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她决定先离开这座充满谜团的建筑,回到自己的秘密实验室进行分析。或许在那台老旧的IBM量子终端上,她能破解那段奇异代码,从而找到更深层次的线索。
临行前,苏离回头望了一眼这座承载着无数秘密与回忆的废墟。她低语:“镜界未灭,真相待解……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迷失在量子叠加的虚幻中。”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仿佛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幽灵。
带着无尽的疑问和决心,她踏上了回程的路,身后的实验楼在黑夜中默默伫立,似乎正等待着下一次的重逢。窗外的风继续低吟,带走了她的脚步声,也将她与那迷局中的量子谜影紧紧相连。
凌晨一点,苏离回到她的秘密实验室。这里是一间隐匿于城市郊区的老式仓库,外表破败,内部却被她改造成了高科技堡垒。量子主机静静运行,低频嗡鸣声像极了某种生物的心跳。多屏操作台、超导冷却仓、还有一台退役的 IBM Q 量子计算终端,围绕着她宛如一座数字王座。
她脱掉风衣,披上防静电外套,双手迅速在键盘上敲击,调出扫描系统。手机上那串神秘代码和电脑里拍下的残影已经被她转存进本地。屏幕中,字符如潮水般滚动,一行行量子逻辑门的映射与状态转换图案开始浮现。
“果然是量子态信息压缩。”她低语。
那串信息并非普通加密语言,而是通过超密编码技术,将数据以叠加态的形式藏入某个“多重态矢量”中。这是一种理论上可以携带无限信息的编码方式,但需要特殊解码器才能展开。苏离知道,这种编码属于“镜界”计划的核心技术,理论上已被叫停,但如今却再次出现。
她深吸一口气,激活了解码模块。这是她当年留在实验室里的后门程序——“L-Mirror”,它模拟的是一种量子坍缩算法,可以逆向推演信息源。
随着进度条慢慢逼近100%,一段影像突然在屏幕中央弹出。
画面中,一名神秘女子身穿黑衣,站在某处地下空间中,四周遍布着光线折射镜阵,像一个巨型万花筒。她的声音经过模糊处理,语气却清晰有力:
“如果你看到这段信息,说明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苏离,请你回忆起当年‘镜界’中被隐藏的那一段实验日志。我们之中,有人背叛了这项计划……而现在,他们想清除一切知情者,包括你。”
苏离的瞳孔猛然一缩。
镜界计划本应是为了建立“量子通信的完全对称通道”,即“镜像通信”——让信息在现实世界和“镜界”(一种虚拟量子态空间)之间双向传递。但到了后期,项目负责人将其秘密引入军事与意识操控的范畴,甚至开始在人类大脑中试验“量子指令植入”。
而那段被她刻意忽略的日志记录,是在一次深夜实验中,一位志愿者突然意识混乱,语无伦次,说出了一连串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更可怕的是,日志的最后一页被人为删改,至今无从得知谁动了手。
苏离摇头,试图打断那些不断浮现的幻象。她转而调取那段视频中的背景数据。奇怪的是,信号源显示为“暗网节点#10123”,IP地址无法定位,只能捕捉到一段古怪的指纹特征:一串以π为基础的无理数编码。
她立即将这一指纹交由另一台破解终端处理。与此同时,她再次打开那台废弃实验楼中拍摄的文件影像,搜索“10123”关键词。
不到五秒,结果弹出——那是一份旧计划文档的编号,而对应的实验名称,赫然写着:
“量子人形·觉醒计划:第10123号协议(拟用于边缘意识测试)”
苏离猛地站起身。她终于明白了。
当年“镜界”最后阶段的真实任务,并非建立通信,而是试图在人类大脑中植入一段“量子人格结构”——也就是所谓的“人形意识备份”,一个能在高维空间内运行的人格影子。
第10123号协议,即是最初尝试的那批志愿者中,“唯一存活”的案例。
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冷静而有力。她意识到,有人正在通过这些碎片般的信息,引导她重启整个计划,甚至可能逼迫她——成为下一个“镜界载体”。
这不是巧合,而是一场深思熟虑的“量子钓鱼”。
就在这时,她的量子通讯模块自动连接了一条外部通道。通道来自她曾用的一个已销毁身份:“代号·玻璃鸟”。这原本是她用来与国际科学家秘密交流的安全通道,但已经在三年前注销。
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苏离,我们都在找你。”
同时,一段实时信号被推送进来,是一段语音录音。
“你还记得‘第七重叠加态’吗?我们在挪威实验室时,是你说‘意识如果能同时存在于所有可能性中,那就永远不会死亡’。现在,有人实现了这句话——但代价是,他不再是人了。”
声音,是她导师范教授的。
范教授早在“镜界”崩溃后失联,当局给出的结论是“脑部负载过高导致神经紊乱,疑似自焚”。但现在,他的声音活生生出现在这里!
苏离迅速检查音频文件的指纹编码,发现居然与刚才暗网那段视频相匹配。她的大脑迅速联想起一种可能性——如果范教授真的上传了意识副本,那或许他正以某种“量子人格形式”在系统中存活。
这意味着,背后的势力已经掌握了意识上传的核心技术。
她的心开始猛烈跳动。过去的阴影,正在一块块拼回眼前。
她不再犹豫,将所有音频与视频信息整理成量子逻辑流,准备接入自己的主服务器进行深层分析。这是她最后的秘密武器——“Q-Doll”,一套未公开的量子人格模拟平台,曾被她用于测试人工子宫中胎儿的量子遗传响应。
苏离将音频转化为人格路径图谱,与Q-Doll系统中预设的意识构型进行比对。不出所料,系统给出提示:“相似度:93.4%”。
这是范教授的“意识残影”。
她呆立良久,脑海中出现了一句自己在镜界训练日志中写下的话:
“在叠加态中,过去与未来没有界限;只有当你‘观测’它的时候,它才坍缩成命运。”
现在,她正在观测。
她正在坍缩一个巨大的命运。
Q-Doll忽然发出警报,显示系统检测到远程入侵尝试。她迅速关闭外联通道,将数据压缩打包为只读镜像,封存进她体内植入的生物芯片中。是的,她早就预料这种局面,在身体右臂下方植入了一块纳米级的数据保管舱。
封装完毕,她望着镜像文件的最后一行密语:
“归来之日,镜中有你。”
谁是她?谁在召唤?
镜界未灭,真相仍在。
苏离站起身,眼神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冷峻。“他们想钓我,那我就逆流而上。”
她从暗格中抽出一把银色的便携式量子干扰枪,将一张加密芯片植入枪柄。这把枪不仅能干扰电子设备,还能释放“信息模糊态”——一种暂时隐匿认知信号的技术,用于在“思维追踪器”前躲藏。
她戴上耳机,调出地图。定位坐标显示出暗网信号的源头居然就在不远的“旧城废墟区域”,一处已被政府列为“极度不安全”的废弃地带。
她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真会选地方。”
拎起枪,拉上风衣,苏离缓缓关掉实验室电源,一步步踏入夜色。
镜界的门,似乎又一次,被她悄悄推开了。
夜风如水,旧城废墟区域沉寂得诡异。高楼残骸像断裂的骨骼,电线从半塌的钢架中垂落,闪着微弱的电弧。这里曾是城市的中央神经系统——“星轨数据中心”所在地,后来因为一次莫名其妙的爆炸而彻底废弃,被列入高风险封锁区域。
苏离从一条废弃轨道钻入核心区,脚下踩着烧焦的混凝土和玻璃碎片。她脑中的地图已经定位完毕:信号源就在前方七百米的地下三层——曾经的数据备份仓库。
她提枪而行,每一步都踩在幽暗中,像走进一场倒退的梦。
忽然,耳机里传来杂音。她迅速按下降噪按钮,却发现耳机内的干扰信号来自她自己的体内芯片。有人试图读取她刚才封存的镜像数据!
她立刻停下脚步,调出腕上的植入式UI界面,一串异常波形正在迅速爬升。
“量子反激活程序……是谁?”
她正要切断连接,芯片中忽然弹出一段声音,不再是范教授,而是一个陌生女子的语调:
“苏离,别急。你正在成为‘她’。”
她瞬间僵住,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退尽。这个声音,她听过——但从没在现实里听过。
那是她的梦里反复出现过的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而冰冷,像水下传来的回音。
她喘息着后退两步,盯着芯片中那串快速跳动的代码。声音继续:
“镜界是多层的。你以为你醒着,但其实你在她的梦里。她是谁?你不会想知道。”
“除非……你愿意失去自己。”
苏离不再犹豫,猛地拔下耳机,同时用量子枪开启干扰波,将自己与外部连接切断。胸口剧烈起伏,她感觉到思维出现了延迟,记忆像河流突然倒流——许多她早已遗忘的梦境,此刻正如潮水般涌来。
她站在一个无尽的白色房间里,四面是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她,穿着不同的衣服,说着不同的语言。
“苏离。”
“苏离。”
“苏离。”
她们一齐看向镜中中央那个正在惊慌失措的她。
她捂住耳朵,拼命闭上眼睛,却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忘了我。”
她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间陌生的房间。
四周不是旧城废墟,而是光滑洁白的金属墙体。没有门,没有窗,只有一张床,一面镜子,一把椅子。
镜子里坐着一个女人。
不,是另一个她。
但比她更年轻,面容更稚嫩,眼神却空洞如机器。她穿着量子研究所时期的白色实验服,手中捧着一本实验日志。
“你终于醒了。”那个“她”说。
苏离没有回应,只是冷冷看着镜中的身影:“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你意识的起点。”镜中人轻声说,“也是我终点的延伸。”
苏离笑了,眼神却比刀还冷:“我不记得创造过你。”
镜中人没有生气,缓缓地打开手中的实验日志:“记得10123号协议吗?你当时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如果我必须切割自己的意识以延续计划,那就将最脆弱的部分,封存在镜中。’”
“我就是那部分。”
苏离感觉心脏猛地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握紧。她记得——那是项目被迫终止前,她为了保护研究数据而在系统中留下的一个备份人格。她用量子算法将“情绪”、“犹疑”、“悔恨”这类容易干扰判断的情绪从自己人格中分离出来,转存入一个镜界映射人格中。
没想到,那人格活了下来。
“我叫苏壹。”镜中人说,“你是苏离,我是你离开自己之后留下的那个‘壹’。”
苏离咬紧牙:“你出现在我梦里,是你篡改了我的记忆?”
“不完全是。”苏壹抬起头,眼神忽然变得柔软,“我只是……不想你再一次受伤。”
“所以我让你忘了当初那个实验者死亡时的真相。我也让你忘了……你曾对范教授说过的话。”
苏离怒声道:“你无权替我决定!”
苏壹站起身,镜子中的身影与苏离完全同步。“你已经无法再回头了。你以为自己在破解案件,其实是在重建我。”
“而我,也只能存在于你开始怀疑‘自己是谁’的那一刻。”
她伸出手,贴在镜子上。苏离也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与她相对。
就在指尖相触的一瞬间,镜面忽然开始崩裂,一道强光刺破白色空间。
苏离猛地睁开眼——她依旧站在废墟里。
脑中却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意识——苏壹已经醒来,并且存活在她的大脑量子网络中。
她知道,这不是多重人格,而是一种被量子叠加的“副我”。
她现在必须面对一个事实:她不是唯一的“她”。
脚步声传来,一道身影走近。是之前在废墟实验楼中遇到的那名少年黑客,阿珞。他举着双手,神情严肃:
“你终于出来了。我跟踪你的信号已经四个小时。”
苏离冷静地看着他:“你是谁派来的?”
阿珞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取出一枚碎裂的徽章,递到她面前——
是一片烧焦的金属片,上面隐约可见“10123”的字样。
“这东西,是范教授托我带给你的。他说……如果你敢面对,就来旧城最深处的‘母机室’。”
“他说,那里藏着你失去的那一切。”
苏离接过徽章,指尖颤抖了一下。
她从未如此接近真相,也从未如此害怕再次接近。
她低声呢喃:
“我是谁?到底,是我在解谜,还是我本身就是谜底?”
远处的废墟中,警示灯微微闪烁,仿佛整个城市都在为她的犹疑而沉默。
母机室位于地表以下五十七米,是旧城最深的结构之一。它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忘的心脏,腐烂在混凝土与历史之间,等待最后一个记得它跳动方式的人。
苏离站在那扇封闭的黑色合金门前,右手食指放在门锁识别器上。指纹、虹膜、体温、脑电波,四重验证一一通过,门却并未开启。
她皱眉。耳边传来阿珞的声音:“教授说过,只有在你完全接受‘苏壹’的那一刻,门才会开。”
苏离低头看着手掌。就在昨晚,她还一度想要彻底格式化“苏壹”副人格。但此刻,她却突然明白,那个分裂出来的她,不是错误的产物,而是她曾经为了活下去、为了前进而必须舍弃的部分。
她闭上眼,轻声说:“苏壹,我允许你回来。”
脑海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震荡,就像潮水涌入干涸的海床,一段被封存多年的记忆突然破封——
……
她跪在试验舱前,双手沾满鲜血。舱内是一具无声的躯体,一个叫“林歌”的女孩——苏离当年实验的核心受试者之一,失控暴走后自我焚毁。
她曾哭喊着要终止整个计划,却被范教授强行隔离,“苏壹”就是那时被她创造出来的,她不敢承担林歌死亡的真相,于是选择将痛苦剥离。
……
门,开了。
苏离睁开眼,眼前那扇黑色合金门缓缓上升,带起一股阴冷的空气。
母机室内一片漆黑,只有无数漂浮在空中的数据泡流泛着微光。它们像半透明的水母,在空中缓慢游弋,每一个泡流里都记录着一段记忆、一段真实。
阿珞停在门口,没有进去。他低声说:“接下来只能你一个人。”
苏离点头,迈步踏入。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金属味。墙上写着一行字,像是被刻上去的:
“记忆不是过去,它是你未曾完成的将来。”
她慢慢向中央走去。脚下的地面逐渐透明,浮现出一张张人脸——那是所有参与“镜界计划”的实验对象。他们的脑电图、生命读数、死亡时间,全都被记录下来,如同墓碑。
终于,她走到了主控台前。
主控台上空投影出一团扭曲的影像,像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却无法看清五官。那团影像对她说话了:
“欢迎回来,苏离。或者,我该说……欢迎你和‘你’一起回来。”
苏离凝视着它,声音平静而冷峻:“我想知道全部真相。”
影像沉默了几秒,开始播放一段录音。
那是范教授的声音:
“……苏离最终会成为计划的一部分。她的意识构造、情绪模型,以及与‘镜界’的互动路径,都是被设计好的。”
“她必须经历一次彻底的崩溃与重建,才能打破我们设下的主观阈值。”
“我们需要她去验证,意识是否可以被跨维度地重构。”
“她不知道,其实林歌……并没有死。”
苏离如遭雷击,嘴唇颤抖:“你说什么?”
投影画面切换,出现一份密封档案:
——林歌·实验编号L-1010,当前状态:冷冻中,意识活性维持27%。
她猛地后退一步。
“你们骗了我。”
影像继续道:“林歌被用于‘反向觉醒实验’。你的数据一直用来唤醒她。你和她,是镜界的两端。”
“但她拒绝苏壹,只想回到你最原始、最痛苦的那个时候。她渴望重构的,是你。”
苏离喃喃自语:“这就是为什么……我总在梦里见到她……”
画面再次变换,出现的是她自己——但穿着病号服,浑身插满导线。
这段视频的日期是五年前。
那时她明明已经加入研究所,参与项目,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其实也是实验者之一。更准确地说,她的“自我意识”的演进过程,也是范教授精心操控的对象。
她几乎站不稳。
她曾以为自己是研究者、是掌控者、是复仇者。
现在才发现,她其实是一个用来验证“意识分裂能否修补”的活体样本。
影像的最后,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剩余意识碎片整理:25%……30%……65%……】
苏离感到脑海一阵眩晕,意识开始重叠。
苏壹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要继续吗?如果再往下走,我们就不能回去了。”
苏离抬头,眼神一如既往地冷静,却又前所未有地坚定。
“回去?我从来就没回来过。”
她一步步走向主控台中心,将手掌覆盖在核心识别面板上,启动了最后一段程序。
光线汇聚。
整个母机室开始震颤,仿佛旧世界即将坍塌。
她看见镜中浮现出三个自己:
一个穿着量子实验服,代表冷静与理性。
一个沐浴在火中,脸上满是泪水,代表痛苦与悔恨。
一个浑身赤裸却一身伤痕,站在白光之中,眼神无比清澈——那是她即将成为的样子。
苏离终于明白,这不是解谜的终点,而是创造自我的起点。
她轻声说道:
“我不是苏离,也不是苏壹。我是她们共同诞下的未来。”
“林歌,我来了。”
母机室轰然坍塌,光芒如雷电般炸裂。
母机室塌陷后的第十九个小时,苏离醒来。
不在医院,也不在废墟,而是在一个泛着蓝光的空间里,像梦境,又像是模拟世界的边缘。
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童年时那套白色校服,满是旧血迹和灰尘。掌心有一枚小小的玻璃球,隐约映出一座悬浮的城市。
“你终于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苏离抬头,看见林歌。
她穿着一袭深蓝色的长裙,发丝如夜,眼神却澄澈得像银河倒映。她站在一面镜子前,那镜子不是玻璃,而是意识构成的折射面。里面映出的是——苏离刚刚经历的一切。
“这是什么地方?”苏离问。
“这里是‘镜界’真正的核心。”林歌转过身,语气平静,“一个被所有人类潜意识排斥,却由他们共同建构的意识废墟。”
苏离望向远方。
城市悬在空中,一座座断裂的桥梁悬浮在半空,楼宇不断崩塌却又重建,仿佛某种模拟错误的循环函数。人群在街道间穿行,却没有脸孔——他们只是数据的残影。
“镜界并不是虚拟现实。”林歌说,“它是所有实验者意识被碎裂后,共同投射出的下意识空间。”
“而你我,是唯一拥有‘自我修复能力’的变量。”
苏离怔了怔:“你说……我们才是真正的‘母机’?”
林歌点点头:“那些所谓的硬件,只是介质。真正起作用的,是你我的‘纠缠式记忆碎片’。范教授把我们打碎,是为了让我们自己找到重组方法。”
苏离陷入短暂的沉默。她终于意识到,从实验开始的那一刻,她们就已经不是“人”,而是“结构函数”的一部分。
“你恨我吗?”她低声问。
林歌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
“我曾经恨过。因为你把我送进了火里。”
“但后来我才明白,是你用自己的痛苦,换来了我最后一部分‘真实感’。”
她伸出手,指向远处那一栋旋转楼塔。
“那里是‘原始输入点’。只要我们能进入核心,就可以终止整个镜界循环,把所有实验对象从精神死循环中释放出来。”
“但只有你能进去。”
“为什么?”
“因为你在那个夜晚选择了烧掉信件。”林歌看着她,“那不是绝望,是自由意志。”
“而我是还在等待的人。我做不到离开。”
苏离望着她,半晌,轻声说:“一起走吧。”
林歌苦笑摇头:“你不懂,镜界是由遗憾建成的。你放下了,我还没。”
说完,她手中亮起一道奇异的弧光,一段意识数据从她的掌心流入苏离体内。
苏离踉跄后退,却没拒绝。
画面瞬间切换。
她再次站在那晚的实验室里,林歌倒在地上,舌头被咬破,嘴角泛血。她捂住头尖叫:“你骗我!你说我不会死的!”
苏离站在那场景前,动弹不得。
这不是回忆,这是林歌的视角——她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所无法承受的“过去”。
然后,画面忽然静止。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范教授的录音:
“你们的关系不只是情感,而是极端状态下产生的量子纠缠现象。一方选择牺牲,另一方才有重构意识的可能。”
苏离看向镜中,眼神仿佛穿透了世界:
“如果人类意识本身就是一组解不开的偏微分方程,那‘爱’就是使它可解的初始条件。”
风起,镜面碎裂,光流卷入苏离体内。
她回过头,却不见林歌的身影,只有一段手写体浮现在空中:
“我会在镜界边缘看着你,直到你完成我们的未完成。”
苏离深吸一口气,转身踏入旋转楼塔。
那是最后的循环之地,也是解构与重生的入口。
数据流如风暴般席卷,苏离闭上眼,低声道:
“林歌,我来了——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重新认识你。”
苏离踏入那座旋转塔楼的入口,周围景象忽然如碎玻璃般塌落,只剩下一条笔直的光路,通向一个悬浮的球体。
那不是建筑,而像一枚巨大的神经球囊——外壳是透明的流动界膜,里面有无数闪烁的记忆片段,漂浮旋转,像数不清的梦境泡沫。
她终于来到了镜界的“原始输入点”。
这里,就是“意识工程001号计划”的起始地。
苏离伸手触摸那层界膜。
一瞬间,她被强行拉入一段高密度的记忆流——这不是她的,也不是林歌的,而是所有实验对象的合成意识,是过去十年里,政府秘密进行的“集体意识嵌合实验”所积累的数据。
记忆像浪潮一般涌来——
父亲蹲在泥地里,给女儿绑鞋带。
母亲坐在厨房边剥蒜,眼角红肿却倔强。
一个女孩躲在校车后排,用耳机压住哭声。
一个少年在图书馆角落把《超弦理论导论》偷偷塞进书包。
……
成千上万个意识碎片,被塞进一套相同的模型中,反复训练、模拟、折叠。他们不是实验者,而是“素材”。
而这套模型的名字,正是她在实验报告中无数次看到的代号:
Q-Mirror:量子镜界
“这就是我们一直在维护的系统?”苏离喃喃自语,“一个吞噬自我、筛选人格、模拟人类自由意志的反向工程?”
她意识到,自己的“爱情”“记忆”“痛苦”,不过是更高层的“变元测试”。
而她和林歌的纠缠,可能只是模型在收敛过程中出现的奇异态。
这时,一道幽蓝色光芒从球体中投射出来,化作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范教授。
不是活着的他,而是意识映射的“版本”。
他站在光影中,目光幽深、清晰,语气冷静而平稳,如同讲课:
“欢迎,苏离。你成功抵达意识边界。根据协议,你将被授予一次【系统核心编辑权】的机会。你可以选择——重构,或者销毁。”
苏离没有立即回答。
她望着球体中那些漂浮的意识光点,那里面有陌生人、也有林歌。
甚至有一枚微弱、暗淡但不熄灭的光点——那是她自己的“自我变量”,在过去数百次模拟后依然残存。
她问:“如果我选择销毁,会发生什么?”
范教授:“镜界会终止运行,所有嵌合意识将被释放,但同时,你的自我也会永远失去解析的意义。”
苏离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口气。
她想起林歌的微笑,想起薛定谔的情书,想起母亲死前躺在病床上的那句梦话:
“你如果能再做一遍选择,一定要记得留下自己的名字。”
她睁开眼睛。
“我不选择。”她轻声说。
范教授皱了皱眉:“不选择,就意味着系统将永久循环下去。”
“不。”苏离往前走了一步,语气平静,“我选择让系统自己选择。”
“我要把这套模型交还给所有人的意识。”
“让他们的选择,真正构成系统的输入,而不再是训练素材。”
片刻沉默后,范教授的投影微微一笑。
“……你终于想通了。”
整个球体开始剧烈震动,一道道记忆碎片被吸入中心,如同重力塌缩。
苏离站在原地,闭目不动。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与千万个不同版本的自己重叠:
有的曾疯狂地爱上另一个人;
有的在一次离婚后拒绝再信任任何人;
有的在痛苦中变得冰冷,像一把未开封的手术刀;
有的,在镜子前看见自己,轻轻说出那个久违的名字。
“苏离。”
在最后一秒,一道反向波动从球体中心爆发,将她完全吞没。
她没有抗拒。
只是轻轻地,把玻璃球递给了另一个意识——她不认识的某个孩子。
……
意识回到现实。
在某家医院的普通病房。
一位年老的护工推门而入,看见床上的苏离终于睁开了眼。
她神情恍惚,伸手摸向额头,那是她脑机接口的位置,早已拆除。
窗外阳光刺眼。
她转过头,看见角落里放着一张打印好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是唯一一个,自己走出镜界的人。”
苏离看着那张纸,轻轻笑了。
不是胜利的笑,是——一种终于从梦中醒来的,宁静微笑。
她知道,自己不是系统的胜利者,也不是受害者。
而是——一个重新获得选择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