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日落云稀。
夜一秒秒走近,人一步步走远。
小九顺着人流,背着算不得太重的背包走向火车入口。
身旁是不知去向何方的陌生人,与人闲聊者还时不时地笑笑。
那独自前行的人们都阴郁着脸,眉宇间一团青色死气,带着耳机,一副与世无争的潇洒模样。
时不时掏出手机看看,瞄上一眼时间。然后在所有社交软件逛了一遍,刷一刷微博,发现没信息没惊喜没末日。
关上屏幕,放回包里或者口袋。
抬起头,发现人流依旧像上班点北京各路段的车流一样,任凭时间飞逝,不动如山。
空闲的时候,心房的某处,被遗忘的小房间的角落,出现了一声声绵绵幽幽的嬉笑怒骂:
“无聊吗,无聊就想我啊,想着想着,我就出现在你身边了……”;
“你无聊加上我无聊,我们就有得聊了”;
“上帝把我身上的肋骨拆下来变成一个你,所以你心痒无聊的时候,我就浑身痒痒。所以啊,你要记得多给我打电话”,“是你不讲卫生,滚去洗澡吧,哈哈哈哈……”。
小九闭上眼,还能看得见着那阵毫不矜持的大笑旁,他浅浅微笑的脸和温暖双眸间,以爱为燃料,徐徐晃动的小火苗,烧得空气里满是甜腻的香味。
“各位旅客,前往C市的G1176次动车即将到站,请各位旅客,抓紧时间到站台等待。”
小九拿着随机分配的车票,站在了对的位置等对的车,却不知自己做的这一切对还是不对。
列车夜风般穿梭在疆土之上。
天上是打小就跟着小九的月亮婆婆,窗外是黑夜对社会主义现代化的礼赞。
小村庄,小池塘,田里乡间总有处地方埋葬灯火的喧嚣。
在那黑黑的田间某处,有着不知睡了多少年的坟。他或者她,用人们看不到的目光注视着苍穹,用人们听不见的声音,浅浅地唱着:
君情缱绻,深叙绸缪,
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无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思旧欢之莫得,想梦著乎朦胧。
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悼念在逝去的记忆光影里的潮起潮落,群星作史。
天幕上是黑色的老宋体,横平竖直,横轻竖重。那谁也无法解读的语序,一望无垠……
声音吸满了思念落到地上,在土中腐朽而去。
有人跟小九说,在旅途的路上,人们才能找到失去的自己,明白活着的意义,走得越远,想得越深。
一生漂泊换一世清醒。
谁知道这是真是假,还是那人酒后的胡言乱语。
扯完那虚无缥缈的人生和梦想,又灌下一杯53度的二锅头,说着:
“我这辈子就对不起一个女人……那一年我18,她17。
我把她给硬上了,她没告诉别人,之后还把孩子给打了。
再没多久我们就分了,那时知道个屁啊!现在我知道什么是混蛋,我他妈就是混蛋!!
我有时做梦梦到她,她就抱着那个孩子,站着那,冷冷地看着我,不说话……也不动……”
他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流鼻涕眼泪。
一个小时后,小九看见出去上厕所却久久未回的汉子躺在厕所门口,脸上的表情像洗手池里没冲掉的呕吐物,新鲜混乱又让自己恶心。
同是在那张酒桌上,那个热爱摇滚写一手漂亮毛笔字,会弹琵琶会吐槽的文艺女流氓。
一口酒一句话,有一搭没一搭得和大家聊天:
别提什么人生,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别提什么世界与梦想,都活在自我的世界里,谁看得见月圆月缺;
别提什么爱情,见到给力的酒要喝,见到漂亮的人要上。
喝醉了,上过了。醒来一看,你他妈谁啊?!
思绪跑得太快,跳到了另一个平行空间。
那里风是苦的,人是满怀憧憬、相信黑夜光明的,鬼是看得见的,男人见到美丽的女人是不会硬的,思绪跑得好远……
借着残酷月光,车外的世界与小九背道而驰。
她向未来流浪,它向身后流淌。
小九想着眼泪会不会向上流,聚成一片雨云,飘去沙漠,浇出一片绿洲。
有人路过那绿洲,弯腰在小湖边挖上一瓢,尝一口,咸咸的。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会哭?”
“我的明天有谁陪伴?”
蜷着身子的黑暗回答道:没有星星愿意预言那些破事。
小九将手伸向天空,试图抓住冷冽的风,试图挥去绝望、梦想、苦恼还有别的什么,将所有留在过去。
在沉睡的黎明面前,不明所以地大声呐喊。
我要继续前行,向着未见到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