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爱死了他

他不是不爱我。

比起爱情,他更爱那些捷径,那些让他少走多少年弯路的资源吧。

01

在湖南郴州,我和施黟相遇了。

位于郊区的总部培训基地,教室里叽叽呀呀地挤满了从全国各地来的销售精英们。

这堂课甚是有意思。

老师要我们不假思索地说出咱班第一个你看上眼的人,是指异性啊。

天天出操军训,想是要给我们调剂下。

当然是男生比较踊跃。

一个个地站起又坐下。

我躲在靠墙的位置,希望不参与这场无聊的课程。

“杜卿,你说说,你觉得哪个顺眼?”老师点名要我参加,我扭头望了眼最角落的人。

那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剪着平头,精神奕奕的,特别是那双大眼睛令人注目难忘。

我平静地说:“施黟。”

众人哄笑中,我被一阵夺目盯了良久。

是他,是施黟,他的目光如炬,朝我投射以另种味道。

我并不自知施黟的心潮动荡。

不过是节课,是多日来的紧张的松散。

大家在笑声中结束了这节课,结束了不止的打笑。

02

这节课没过几日,我们面临着各奔东西。

我从湖北来,他从江西来,我们都要回到各自的城市,投身紧凑的销售工作。

操场上,有同学们挥泪告别。

我目睹一切,淡然离了场。

我的身影在一个人的眼中,被追随,被移注。

而我欣然不知。

回到湖北的小城,是几日后了。

那天,我刚迈进公司二层,一个人打电话来,“是杜卿吗?我是施黟。”

我感到意外,施黟和我用好友的口吻说得万分自然,未得生疏。

施黟对我的近况了如指掌。

而我才知道,那一次的点名指姓,将他的心撩拨得荡漾。

“杜卿,做我女朋友吧,好吗?”他没几句话,就直奔了主题,而我居然欣悦同意了。

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他的那双眼睛,从一开始对视时,即有就是他的钟情感。

我们用一通电话,确定了彼此,确定了男女关系。

如果不是后来的分开,我不禁怀疑当初是否被他设计了一切。

小城的分公司管理混乱,我们的总经理是位东北人,对当地市场不甚熟悉。

自己做不出业绩不说,还指着我们给他当冤头鬼。

我挂着个一部的经理头衔,除徒有虚名,其它的却是腌臜。

混了些日子,我和施黟的关系在电话煲中与日俱增。

一部的小弟是施黟的同乡,说:“杜姐,要不走吧。公司都成这样了,我做准备走,你呢?去找施黟?”

不是小弟的撺掇,我和施黟不会进展迅速。

尽管那时还未有智能机,仅靠着电话费延续情感。

但小弟的话令我产生了想法。

我无数次想亲手牵着施黟,走在大街小巷,像正常的情侣那样,无阻碍地交流,畅谈。

同施黟说了想法,他大胆地说:“你来江西吧,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他真是我肚子里的虫,一句话便可知我所有的隐忍。

有人懂我的欲言又止,这令我更加着迷施黟的爱,他的种种。

03

施黟负责的区域是江西分部的下属县城。

那趟车是凌晨五点到的,我出站的瞬间见到了熟悉的施黟,我们倾刻地拥抱在一起。

没有陌生感,只有久违的分离亲热。

随施黟回了他租住的房子,那是间临街的大居。

但屋子里什么也没有,空荡地令人不觉失落。

我和施黟就着热情,缱绻旖旎,流转时光。

多日的相处中,我渐渐地对他生出不满来。

施黟说是做业务,可大多数时候是在网吧里渡过。

一个人面对偌大的县城,又没有业绩约束。

反正到手的钱,就那么多。

施黟或多或少在传递这种信息。

我将种种看在眼里,对我和他的奔赴产生了怀疑。

我们有谈过未来的可能,都被施黟打了回去。

“杜卿,你要怎样?这样不好吗?”施黟烦躁地在键盘上敲几下,头也不回地与人热聊。

除了施黟,除了小弟,对他的信息我几乎不知。

我摸到了他的人,却摸不到心在哪里。

我和施黟闹起了别扭,仅一月有余,我无数次想要回去,回到湖北的家。

我老往火车站跑,又无助地停止脚步。

我舍不得他,舍不得他给我的父亲般的爱。

从小未得父母亲的亲情,在遇到施黟后,我释放了那份眷顾。

我流连他如水的大眼,他成熟的气息,还有总用手敲打我的头,满足了我像个孩子般,汲取父爱。

施黟别不过我,答应了我,要我先回湖北,而后他再来与我建筑未来。

施黟给我许了诺,令我不禁幻想起美好的新生活。

我期待能和他走进婚姻,生儿育女,弥补我缺失的童年的快乐。

04

回湖北不久,施黟跟着也来了。

施黟的曝光,令我和父母的关系如添冰霜。

我和施黟手挽手并肩齐行,传到了我爸耳里,他抽我道:“你找个老男人做什么?丢光了我们的脸,糗死了!”

爸妈永远在乎他们的颜面,即便是丁点错误,他能将你诋得无处藏。

我自认为很优秀,却得不到他们的肯定。

从小即是,到如今仍未有变动。

我护着脸说:“你打吧,随便打,只要别打脸,好歹我还要见人。”

我平静地与他对抗着,在无声中更甚有声。

我妈怕丑,我们家住二楼,声音响动大点的话,惹得邻里传闲言。

一场风雨就此止住。

我躲回小房间,伤心地抽涕着和施黟的难。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痛不欲生,从来只有施黟让我内心痛楚。

在那会儿,我心里眼里全是和他的爱。

我用痛,用泪水,在证明、感动着自我,我是个坚定不移的人,对施黟死心踏地的人。

当然施黟并不知这些,他在酒店里打来电话,说:“丫头,做什么呢?我饿了,能带点吃的吗?”

我兜里的余钱也不多了,我撑着说:“好的,你等会儿,我忙完了就来。”

施黟提任何要求,我都不拒绝。

在人生地不熟的湖北,我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承诺的全都做到了,我还能要什么呢。

酒店离我家不远,我踩着自行车,没一会儿到了。

房间里凌乱不堪,施黟酣睡着,我拍醒他说:“施黟,吃饭了,起床啦。”

他明明是三十岁的男人了,怎么老像孩子样,没个成年人该有的担当呢。

我揣着质疑,不忍吐露不快。

施黟满足了我的情绪价值,他的外形,他的嗓音,都是我的沉迷。

我收拾着屋内,施黟吃着饭,我们说着说着,就找工作的事,爆发了争执。

“施黟,钱快造完了,我们要有危机感,好不好?”我几乎是掐着不悦在说。

施黟一直住着酒店,钱都是我付的。

我的荷包渐渐见了底,这种日子该是结束了。

施黟说:“我找了,不没消息吗?你看我把戒指都当了,还不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他的指头那枚亮闪闪的白金戒指不见了,我惊讶地说:“你当了它?你怎么舍得?”

情愿住酒店,情愿当了那戒指,就不愿意对未来有番计划,有行动。

施黟的作为,我看不懂。

我们纠缠着,争执着,在吵嚷中,不分所以。

我气得摔门而去,头也不回地走掉,打算就此让他自生自灭,了却对他的情愫。

05

施黟的妥协,让我们重归于好。

他找到了工作,特意找了家饭馆庆祝此喜事。

可饭毕后,是我付的钱。

我捏着不多的钱,为他高兴,为他迈出了担当,惊喜万分。

时间在流逝中,渐次将施黟暴露得更彻底。

快临近过年了,我担心他一个人孤寂,提出来陪他守岁,他打破道:“我要回家,爸妈在家等着我呢。我过完年就回,宝贝。”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我们俩以外的人,我波澜不已。

“这是要把我介绍给未来公婆么?是不是呀,施黟。”

我没敢问,应合着施黟说要他早点回来,回来这里上班。

施黟这一走,跟消失了般。

纵是过年,一个短信都没有,祝福更无。

我在等待焦灼中熬到了初六,他可算回了,回到了湖北。

在施黟的出租屋,他说:“丫头,我要去广东。你看在这里,钱没挣到,为了你,我要去奔!”

原来施黟的计划里是有我的,他的未来里,一直是放着我的位置的。‘

我如此认定着施黟的出走,是为了我,为了美好。

施黟破天荒地带我去逛街,买买小玩意儿,像亲昵的情人,不分彼此。

他的主动付出,于我是惊措和震撼。

我尚未意识到,他可能就此再无回来的可能性,就此别过了我这座城市。

我要送他去火车站,施黟拒绝道:“那多难。别这样,我们把美好记心里吧,杜卿。”

他总是为我着想,为我的情绪增添畅快感。

他的营造,在他到了广东仍继续着。

06

一连数天,施黟都没有信息,我满世界地期待,幻想着他能横空出现。

这天是他到了广东的半月后,他说:“杜卿,好吗?你好我就好。”

我惊喜地哭了,说:“施黟,广东好不好?我好想你,真的想你。”

我得要施黟知道,我在湖北等着他,等着和他延续快乐,延续一个家。

施黟不喜欢我主动找他,我就乖乖地等待他的消息。

我在湖北,他在广东,我们延续着旧有的情感,和我的一厢所愿。

为了构筑未来,我在业务上更加精进,更加努力。

我渐渐地上涨了工资,负责起更大片区域。

但那头的施黟逐渐沉默。

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保存了两年,在我妈的催促中,我意识到,我和施黟几无可能。

我开始接受我妈的安排,不断相亲。

而我给施黟的QQ空间发了留言,说:“施黟,我可能要结婚了,我们不可能了,再见。”

我多么希望那头有回应,说他不允许,他是在努力,要我等他。

灰色的头像没有闪动。

我走出网吧,在凌晨的街头,涌泪道:“对不起,我忘了你,你也忘了我吧。”

人就是这么爱自我欺骗。

用这种幼稚的行为,来告别一段诙谐的关系。

07

施黟没有应合我的留言。

那个QQ号我再此没有使用。

我将他丢在了那个空间里,丢在了一个小角落。

似有若无地,会偶时想起。

结婚两年了,在我忙着为小家庭打拼间,施黟突然横空出现,在电话的另一头,一个男人说:“是杜卿吗?我是施黟。”

我望着熟悉的号码,忽然泪崩,原来他没换号,他还是记着我的。

我扭过头,对老公说,有熟人找我,你先上去。

老公吃着饭,笑嘻嘻地说:“好呀。你忙完了,早点上来,今天可累着了。”

对面的男人笑容蔽面,我扯着嘴角,掩饰着没挂断的电话,逃跑似地离开。

和施黟好一顿聊。

他没说及他的近况。

我不知,他已婚,已有了孩子。

我仍傻傻地认为,他是放不下我,放不下当年,是苦衷所逼。

施黟偶尔在我的电话里出现,偶来刷存在感。

我和他又回到了从前的无所不聊,但唯一未聊及的,是他的家庭。

他总有一段时间蒸发了般,捕不到影。

我矜持地不找他,不主动建筑和他的联系。

敏感、骄傲、自以为是,我活在自我垒砌的世界里,完成着对童年的救赎。

施黟是我对童年丢失的弥补,他能给我父亲般的感觉,是任何男人都替代不了的。

这么多年,我一直沉浸于这荒诞的感觉中,不可自拔。

纵是有过怀疑,也情愿选择相信,再相信。

不敢揭露欺骗的事实。

忽然有一日,深夜,我刚才医院回来,在街头,施黟打来电话,“丫头,做什么呢?忙着呢?”

他的开口脆令我有些收不住情绪,说:“我妈病了,我刚从医院回来,我好累呀。”

这么些天,除了做业务,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照顾我妈了。

我指望着施黟能给些安慰,可事与愿违,他说起另一个人。

“过些天,我就回去了,回老家,我儿子出生了,得去看看。”

提及孩子,我震惊不已。

我刹那间明白,他时而不见,是因为有了家,有了孩子。

我掐着自己道:“那挺好的,得去看看。”

见我情绪不高,施黟不多言,主动挂了电话。

我蹲在路边,不断盘算他的孩子,他的结婚时间。

那我是什么?

他已经有了异心,仍与我联系。

是为了何......

08

现在是智能机的时代了,我和施黟互为好友。

为着这种稀里糊涂,我决定捋清和他的关系。

质问,他的感情,是真实的,还是一早有预谋。

可能就是别人说的,死也要死的明白吧。

视频里,施黟在车内,看车内饰,这是架不座的座驾,起码几十万起步。

我聊了几句,便直戳主题,“施黟,我些话想问,可不可以?”

我还是小心翼翼的,总怕丢失了心的倚靠,虚无的存在。

施黟倚着座椅,说:“怎么了?突然认真了,不像你啊。”

我确实挺认真的,认真地决意捣毁我的世界。

“你......有爱过我吗?或者说,那么一丁点真挚的感情,无关算计,得失?”

我此话一出,他愣了一下,笑道,“谈这些做什么?我们这些年不挺好的吗?我当然爱你......”

他的有气无力,似乎在力证他在撒谎。

原来视频比起电话,来得直证。

他的动作,微小表情,一览无余。

他说:“杜卿,你是另一个我。看到了你,我仿佛看到了有人能理解我,你懂吗?”

施黟与我同样敏感、自傲,又无法挣脱现实的捆束。

我也感觉到,我在施黟身上,看到了另一个杜卿,不是孤独中影影绰绰。

我和施黟都在索取对方的情绪价值。

我们都妄想对方的精神灌浇,摆脱成长上的缺弱。

我笑着说:“那你还不是妥协了现实,孩子不都有了?”

他愤怒地道:“我努力过,我去了湖北,为你努力过,可......”

可你更爱捷径,爱你现在拥有的资源吧。

要不这辆价值不菲的车,怎么坐着你呢。

争吵无义,撕扯是给彼此难堪。

我为什么要在施黟的身上,完成救赎?

他没能救赎我,他做了胆小鬼。

因为他本身也是虚无的人,无力量搞衡俗气的世界。

我以为我很爱他,原来是拿他当泳圈,在挣扎里扑腾。

这个孩子真好,来得太是时候了。

我捂着嘴苦笑,对这段关系的本质有了清醒认识。

09

我和施黟仿佛默契地再未联系。

我删掉了他的气息,他的种种。

包括微信设置了不可找见。

为了一个人,我煞费苦心地隐匿,自我主动消失。

经此一役,那种虚弱感顿失。

老公说:“老婆,你最近变化好大,气场好强,是那种熠熠发光的人。”

哦,我终于活成了自己的光。

无需倚靠谁,无需谁救赎。

我们能趟过万般险阻的,唯有是自己,也仅能靠自己。

你,可以的,试试吧。

gir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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