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仙一坐在电脑前,就似变了个人一般,如果说之前的歌仙一直都如藤萝花一般淡雅无争,此刻的歌仙便如同一朵紫色的、生满刺的、香气凛然逼人的花朵。
不是玫瑰,比玫瑰更高傲出尘。和泉守在内心如是想,却没想到该如何以花喻人。和泉守从未见过歌仙这副模样,他轻蹙的眉头昭示了礼貌的挑剔之意,时不时大刀阔斧删节一段,又手下生风般补上大段大段的文字,大开大阖竟有几分杀伐征战模样,恍然间以文作沙场,正点兵纷纷。
这副模样和泉守之前只在堀川国广身上见到,甫一沉浸入自己编织的故事里,便再难停止。和泉守本该关注歌仙笔下故事的脉络,却不知为何,一双眼黏在歌仙脸上,一丝也舍不得移开。
堀川国广何等聪明的人,和泉守的种种情态他都瞧在眼中,也不戳破,只站到歌仙兼定身后,两眼扫过那一行行的文字,验收起来。只是看着看着,他脸色也变了,严肃里带着兴奋,时不时地还点点头:
原有的黑帮火并、子承父业的情节成为支线之一,最先出现的矛盾是哥哥和弟弟对于音乐与军火世家基业的态度,哥哥想洗白,而弟弟想脱离。哥哥洗白的条件是协助当局完成一次高辐射元素固块的护送,但哥哥提前得到消息,一伙恐怖分子要把固块在某国首都引爆,他们还请了雇佣兵,要把那里变成一座死城。
至于为什么哥哥要洗白就需要协助,又涉及到这个家族的秘密,在上一代,兄弟们的父亲继承了这个音乐世家与军火基业,但父亲的亲弟弟为了家族安稳,以科研专家的身份加入了白道,参与了这种高辐射元素的提纯开发。父亲意外身亡后,哥哥以家族继承人的身份继续与白道合作,并谋求洗白。因此叔叔要求和泉守参与这次护送,并把这次护送当做是和当局的交换条件,同时要求已经脱离家族的弟弟不要掺和这次的行动。
哥哥要求叔叔保护弟弟,叔叔表示对此你不用担心。原来弟弟脱离家族已有数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得久了,竟然凭借着自己的实力拉起了一支雇佣军小队,代号为“龙”。
任务非常不顺,恐怖分子带来的雇佣兵太过强大,护送车队被全数俘虏,而叔叔与哥哥因为太显眼被重点关押,但哥哥总觉得自己看到了熟悉的面容,同时注意到某几个雇佣兵之间似乎在通过什么奇特的手势联络,于是引而不发,果然有人偷偷把手铐钥匙扔给他。
快到预定的引爆地区时,恐怖分子的老大准备先行撤出,要把这波雇佣兵坑死在这里,突然有十多个的雇佣兵突然反水,领导着其余的雇佣兵开始追杀恐怖分子们,恐怖分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形势焦灼起来。
原来这些率先反水的雇佣兵就来自“龙”,弟弟事先得知了护送与恐怖分子的事,才带领得力手下混进军团一直蹲点,最后恐怖分子老大侥幸逃离,兄弟二人和被留下准备“殉道”的狂热分子在放射性固块周围来了一次惊心动魄的二打一。狂热分子伏诛后,弟弟带领自己的手下重归黑暗,而哥哥成功把家族洗白,但是弟弟背着哥哥跟叔叔达成了交易,表示自己会把这部分见不得光的基业接过去继续,愿意继续在黑暗中做白道的脏手套,只为了让哥哥能够活得更加自由。
这样改动下来的剧情,不仅具备了“绝对正义与绝对邪恶”的矛盾,三观更正,也融合了黑帮、兄弟、男人的选择与成长、牺牲等喜闻乐见的题材,剧情节奏更丰富,冲突更明显,也更像一个商业剧情片。
此外,歌仙还补上了几个角色的人物设定。而这一切只用了短短一个小时左右,把梗概丰满起来便是一个说得过去的剧本。
歌仙写得投入,并不知道他的背后,堀川国广与和泉守兼定正在眼神交战:
——兼先生你竟然让这样的人才当助理!太浪费了!
——反正不会给你奴役他蹂躏他的机会!他是我的!
——是男人就来打一架决定他的归属吧!不会认输!
——你凶你厉害那你跳起来打我膝盖啊!你这矮子!
歌仙敲完最后一个字,长舒一口气,眼神由锐利变为柔和,又变成那个温润君子。他没听到几个人的评价,讶异地回过头去。
和泉守和堀川的神情马上变得一致,齐齐向他投去赞许和鼓励的眼神:“挺厉害嘛!”
歌仙四顾觉得有哪里不对:“长曾弥导演呢?”
堀川不着痕迹上前一步挡住歌仙的视线:“他去抽烟了,来,我们再看一下剧本……”
真的没关系吗?歌仙环顾一番越想越不正常。“但是长曾弥导演……”
“没关系的。”长曾弥虎彻从拐角后走出来,一身烟味,却丝毫没有解了烟瘾后的惬意神情,反而有些疲惫,“国广说可以就是可以,我们都相信他。”
最终和泉守和堀川国广达成了不为人知的万恶资本主义交易,歌仙白天归国广,和其他编剧团队成员一起修剧本,晚上归和泉守,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帮他完成其他琐事。
国广给了歌仙一个同情的眼神。“兼先生他晚上……嗯,他虽然是个很麻烦的人,但是本心不坏,要拜托你了。”
歌仙听得心里直冒冷汗,都要用本心不坏这种词来给他开脱了吗!那和泉守这货晚上到底是有多麻烦啊?不对,明明已经和他一起度过一个晚上了,难道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歌仙摇了摇头投入工作。这是他第一次以编剧助理的身份参与到一部电影的拍摄过程,因为剧本修改得太突然,所有分镜需要被重新梳理一遍,那些没有变动的镜头可以挑出来先拍摄,然后一边拍一边改动剧本。整整一天,歌仙都在埋头苦干,竟然没有时间去观看和泉守和大俱利的表演。
也没发现拍摄间隙和泉守与大俱利眼神互换,心照不宣。
亏得拍摄地离和泉守的公寓不算远,大家都在吃晚饭时,和泉守已经吃完了他那份节食餐,带着歌仙跑路回了家,而歌仙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晚上还要加班加点地改剧本。刚接手一份足以胜任的工作时,总是热情万丈的,这一点歌仙和社会新鲜人倒是一模一样。
谁知刚一进门就被和泉守一把拽住,两只碧色眼睛贼亮贼亮几乎要放出绿光来:“我想吃炸鸡。”
歌仙突然回想起来早上出门时和泉守偎在他肩头对他说的那句话:
——晚餐过后,如果我朝你要任何吃的,都不要答应我,只能给我喝水。
而此时的和泉守简直和早上那个理智淡定又清爽的阳光青年判若两人,在车上睡了一小觉以后,他的头发甚至没好好顺过,乱七八糟披着,脸上亦是疲态毕现,妆容不曾来得及卸干净,在脸上半挂不挂地,竟平添了几分可怜相——如同丧家之犬。
而这条丧家犬眼睛里已经不仅是绿光了,简直是凶光。他双手一抬握住歌仙的肩膀,一推就抵到墙上,随即整个人都凑了上去,歌仙视线中那张脸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薯条也行!!!”
歌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心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的心情吗?他突然计上心来:“那你先去把自己处理干净,洗澡卸妆换好衣服就有薯条吃。”
和泉守一脸即将偷尝禁果的表情奔上楼,30分钟后又是个清爽干净的模样。歌仙早已在宽大的沙发边等候,满脸宠溺笑容对他招手:“来,我给你吹干头发,薯条在空气炸锅里,还有10分钟炸好。”
于是和泉守又乖乖坐下给他吹头发。待到一头长发连吹带擦终于打理好,和泉守终于耐不住了:“薯条呢?我薯条呢??”
歌仙冷冷一笑拎起他胳臂就把他脸朝下放倒在沙发上,屈指成拳,指节抵上人肩胛边某一处穴位猛地摁了下去。
“啊——!!”正如歌仙期待的那样,和泉守没形象的惨叫声划破静谧的空气。这种惨叫声在他第一次单独和那人见面之前就听到了,只是他一直没告诉和泉守,怕他觉得自己形象崩塌。
但现在和泉守还需要形象吗?歌仙气定神闲好整以暇地换双手一左一右掐住了和泉守肩颈最容易酸痛的地方,用力一捏——
“啊啊啊!!!!”和泉守挣扎着想爬起来,被歌仙一膝盖压在臀部,反抗的力量还没有积蓄起来就被残酷镇压。
“之定——啊——之定——不要了——好痛——轻一点啊——”歌仙听着和泉守的哀嚎总觉得哪里不对,反应过来后脸红了个彻底,手上更加不留情面,直到那人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时才放过了他。歌仙双手抱胸后退一步,下颌轻抬一脸沉静:“还想吃东西吗?”
和泉守迟疑了一下。
“要再来一次吗?”歌仙挑眉。
“不不不,一次就好了,之定你辛苦了,之定你力气真大。”和泉守背贴着沙发做出不由自主想向后挪的模样。
“那是不是该早点歇息?明天还要接着拍,戏份多任务重,又要辛苦了。”歌仙眼神柔和下来,看他如看自己胞弟,他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和泉守比他还小一点,于是总在不经意时就把他当弟弟看,而和泉守在日常相处时,也总是有意无意地如同弟弟依赖兄长一般和他相处,这感觉十分微妙,但歌仙不讨厌,甚至有些隐秘的欢喜。
“想在之定的房间,听之定今天的电台。你给我念了,我就不闹了。”和泉守抱着抱枕眨眨眼,一脸纯良。
于是,当天晚上和泉守趴在歌仙床上,还趁着歌仙去给他倒水很没出息地在人床上滚了几圈,等歌仙念完最后一段书时,他早已抱着歌仙的枕头睡着了。
和泉守的睡相不太安稳,隐隐有鼾声,唇角还有一缕口水眼看着就要淌下来。歌仙无奈拿纸贴过去给他拭了,他仍是睡得死死的,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和泉守一睁眼,又是熟悉的天花板,床对面的沙袋纹丝不动静静挂着,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但是昨天晚上他明明……
明明想得好好的,能和那人一起睡呢……
所以,昨天晚上他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这可是二层,还要走一截楼梯!
和泉守后知后觉地把自己吓蒙了。
之定力气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