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

（六）

但是，这种情绪没有困扰我多久，我去自来水厂时，天已近傍晚，路灯渐次点亮了。

我在车棚那里站了半个小时，王强家里始终没有亮灯，蚊虫开始嗡嗡作乱，我离开了自来水厂宿舍。

当刘胜走出自来水厂时，王强家厨房的灯亮了。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第三天......唐红艳和他的父亲再也没有出现在菜市场旁的路边。直到第七天的一场暴雨才冲干净了路面红色、绿色的颜料。

一个噩号从轴承厂传来，唐红艳的父母在家里自杀。临近黄昏的时候，我正在家里晚饭，父亲从外面回来告诉的。我放下碗筷冲了出来，夕阳穿过云层给镇上嵌上一层金黄色。

唐红艳泪流满面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亲朋好友和邻居们脚跟脚地忙碌着。当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感到吃惊，在她潜意识里我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自从那个下午之后，我和她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如今，她沦落到这个地步，而我成了“天之骄子”。她在我的面前没有当初的骄傲。

她的疑惑很快被我真情实意的关心化解了。唐红艳本来也有希望考入大学。可是偌大的轴承厂说解体就解体了，她的父母一夜之间也汇入下岗工人的大军。恰在此时，他的父母都先后患上重病，家里积蓄全都花在看病上，这种情况下唐红艳来了个先斩后奏，没有参加当年的高考，因为她无数次地想过，即使自己考上大学，家里也无力负担学费，还不如早日进入社会，既可以陪在父母身边照顾，还可以赚点钱。

唐红艳在快餐店当过服务员，刷过盘子洗过碗。可是母亲的病越来越重，去医院的频率越来越高。快餐店又是打卡赚钱，唐红艳干脆辞去了工作专门照顾母亲，有空的时候和病情稍微稳定父亲去卖点水果贴补家用。那辆被收缴的三轮车和进货的钱都是像亲朋好友借的。

三轮车被收缴后，家里没有了任何的收入来源。父母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他们认为是自己不中用的身体拖累了女儿，而女儿本该考上大学，远离如今的生活。

昨天下午，唐红艳回到家里时，父母都已经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呛人的煤气味和死神的气味还萦绕在家里，她赶紧打开门窗，着急忙慌地冲下楼在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拨通了120的电话。

这一切都晚了，当天殡仪馆的车便开来将唐红艳的父母接走。费用都是邻居凑得，当天夜里家里空荡荡，唐红艳关上灯一夜没有合眼，她想和爸爸妈妈说句话，可是卧室里也空荡荡的，窗外的路灯照射进来，树木的阴影在墙上摇晃着。

我被震惊了，没想到这一年镇上的变化如此之大。我不敢看唐红艳的通红的眼神，我知道她家如今发生的一切自己是脱不了干系，我把双手埋进了双手里，唐红艳看我这样，她的痛苦如洪水般奔流而出，所有人被她声嘶力竭的哭声湿润了眼眶。

我一边安慰着唐红艳，一边把钱递给唐红艳手中。唐红艳诧异地拒绝，我坚持把钱给她。

这时，房间里出现了冷哼声，我抬起头一看，拘谨地站了起来，原来是王强的母亲，我喊了她一声，但是她没有理我。

我也知道这也是我应得的，我也不希望她能原谅我。她始终没有搭理我的任何问话：“阿姨你现在住哪里？”“王强的爸爸身体还好吗？”“警察到底查出来没有王强到底谁害死？”

最后一个问题让王强的母亲彻底失去了耐心，她冷漠地说了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要记住好多事情你都脱不了干系！如今唐红艳这么年轻就成了孤家寡人了。回去吧！我不想见到你！”

王强母亲的话让我感到话里有话，让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我忐忑不安地离开了。

开学前两周，我说通了父亲，说是要在寝室里买一台电脑方便学习。父亲毫不犹豫把钱拿给了我。

我是在县城里的肯德基找到唐红艳。等她下班换完衣服离开时，她看见了我有些惊奇，我告诉她自己去电脑城准备看看电脑，顺道来肯德基喝杯可乐，没想到到能遇见。

我和她是坐那辆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回到镇上。一路上，我问她有什么打算，她低着头沉默不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了出来。于是我岔开了话题，谈到了小时候的趣闻轶事，谈到了河边捉鱼，谈到了小学班上谁喜欢过谁？谁又讨厌过谁？

在絮絮叨叨中，她告诉我她现在最着急地是把钱换上，至于以后还没有考虑。我打断了她，我让她继续学习，不应该中断自己的学业。她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苦笑了一下，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房屋和树木。

直到她发现我很严肃地看着她，才明白我不是开玩笑。我递给她一个包，里面是父亲给我的钱。我告诉她，用着比钱先把钱换上，然后继续读书，参加高考，考上大学。如果钱不够的话可以给我说。

我以为说动了她，她把包还给我，说了句：“不要你来可怜我。”

车到站了，她下车回去了。

黑云低层，光线黯淡。我站在路口，呆望着唐红艳离开的方向向，风夹着雨袭卷而来，行人们一路小跑躲避着即将到来的倾盆大雨。

这场暴雨持续了很多天，小镇的河水猛涨，漫溢的河水在小镇上肆虐。房屋被冲垮，断水断电，街上漂浮着锅碗瓢盆，整个小镇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来了很多武警和警察，他们来到这里营救老人，帮助儿童，搜寻被困的的人，一刻都没有停过，他们晚上就睡在道路的房檐下。我被他们的行动感动了，自愿参与到这场营救中，没日没夜地在街头分发食物和水，帮助受伤的人转移到医院。这让我的心里感觉好受多了，让我暂时忘记了心里的挣扎。

我是在镇上的音像店门口再次遇见唐红艳。她告诉我，这几天镇上的人都在背地里夸我，“有出息！”“名牌大学生品质好！”......

我被她说的红一阵白一阵。唐红艳凝神看着我，问我那天在公交车上说的事还算话吗？音像店离我家不远，我没有让她等多久，我把那个包递给了她。我告诉她千万不要放弃，争取明年考上大学。

唐红艳转身离开时，夕阳把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此刻，我心里感觉到一种不可言状的幸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