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她‘头大’,她叫我‘脸长’。
她说她不喜欢我这样叫她,我说我也不喜欢你这样叫我。她说‘可是你的脸就是很长啊’,我憋着不笑,学着她说话的口吻对她说‘可是你的头就是很大啊’。然后我俩像疯子一样笑做一团,笑出了眼泪,你扶着我我扶着你前仰后合,像是两只熊在摔跤,只不过一只头很大一只脸很长。路灯把我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别过头那没心没肺的笑戛然而止,我们相互望着彼此的身影,默契的选择了沉默,就这样一路走回了学校。城市的夜总是没有那么黑,也不会那么静,而我除了我们的脚步声什么都没听见, 除了那两个时长时短的身影也什么都没看见。
四年很短,短的我可以清楚的记得我们之间发生的每一件事;一个夏天很长,过完了那个夏天我再也没见过四季。我们是大一时相识的,一个来自中国的最西端,一个来自中国的最东部,生命的前20年我们素昧平生,中间隔着一个中国,各自唱着儿歌、骑着单车、复习功课。开学第一天导员组织大家坐到了一个教室,相互认识一下顺便开个会,我和她坐在了一起。她说她是考试超长发挥才考到了这所学校,我说我是因为高考前一天发高烧了没有发挥出正常水平所以考到这所学校来的。
她白了我一眼满脸写着鄙视,嘴角大幅上扬挤出了个‘切’,“会不会聊天啊你个大长脸”。
“大姐,有没有幽默细胞啊,逗你呢。你还真有意思,一会开完会请你喝点东西一起聊聊”。我就是这样勾搭上了这个头很大的人。
这座城市和大多数城市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点特别的话,那就是离她家特别远。
她是个恋家的女孩,有一次出来吃饭她在我耳边抱怨,“我为什么不会飞呀,要是我会飞,我就下课了飞回家吃饭睡觉和我爸妈聊天,第二天再定闹钟起床飞回来上课”。
我把手按在她大大的额头上,嘴巴张成大大的O型演示我的震惊,“诶,这不没发烧啊,脑子不是烧坏的吧”。啪,她一巴掌把我手打开,满脸堆着装出来的不高兴。
我故意的往她下的套里钻,“头大别不高兴了,吃完饭请你去看电影”。
"老板,结账"。我话音才刚落她就像只小鸟一样蹦跶着伸起手喊着饭馆老板。
我一脸懵逼,“我还没吃饱呢姐姐,让我再吃两口......”。
"吃你妹啊,再吃就赶不上电影了,场次我已经选好了,嘿嘿“。一万只草泥马从我眼前奔过,每只都顺便撒了一泡尿。她是个被埋没的川剧演员奇才,变脸速度无人能及。
又是一年的六月,又是六月的雨天,似曾相识。
还是那排绿油油的法国梧桐,雨不算大也不算小,雨水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打到我的身上,地面砖缝里汇集出了水流。我手指插进头发里揉了揉,拂去沾在上面的雨水,我书包里背着伞,还是几年前的那把,只是还是像几年前那样不喜欢自己打伞。
“头大,你怎么每次都不带伞呀”,我气喘吁吁的刚跑到教学楼,她蹲在教学楼的门口像只等待主人来认领的小狗。
“谁说我不带伞啊,我手机里不是存着你的手机号嘛,这就是我的伞"。
“送一次一百!”,嘴上虽是这么说,可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不行太贵,一次五十”。
“成交,拿钱,哈哈”。
“先记着账,你放心哈本宫从不赖账,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这个诚信”。说完这话她自己都乐的把头发笑到了嘴里,像动物园里的猴子。
头大在我这里记着的那一笔笔账到现在都没还,算上利息也该是我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可是讲究诚信的生意人此时此刻已经飞去了地球的另一端。
四月十六号的飞机,像毕业那年的火车票一样,她和我说的时间晚着两天。她不想我去送她,她说她不敢看我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消失,她会忍不住一直哭。可我想其实是怕我追债吧。未曾想到,那晚送她回宿舍是我们见的最后一面,最后一次一起撕心裂肺的笑,那路灯拉长的身影成了我们最后一次肩并肩,谢谢那晚的路灯。
有人说时间是凶猛的洪水,冲刷着美好的和不美好的记忆。只可惜我早已建好了防洪堤,时间的洪流只能在堤外咆哮。你的四年,我的十年,生命会有好多个十年,而我只能用一个十年爱你,爱你的十年度日如年。那些美好是一幅画,画上有森林有草地,有阳光有小鸟,有地平线有远方。
头大,你去的那个地方阳光很软,你去的那个地方海风还暖。接完你临上飞机前打的那个电话,我面朝南方默默地把你的微信备注改成了--南半球小姐。
再见,南半球小姐。
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