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猛于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林黛玉和薛蟠的八卦故事开始在自媒体流行,以至于让很多人产生了这样的误会——说薛蟠曾经花大把银子为黛玉配药。
薛蟠怎么可能折腾两三年,花大把银子给黛玉配药呢?这简直就是笑话了。
解读经典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百个读者可以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但是你不能把堂吉诃德的事情给哈姆雷特安上,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拉扯是对原著极大的不尊重。
《红楼梦》原著中关于薛蟠配药的故事究竟是怎么来的呢?这得从宝玉说起。
话说《红楼梦》第二十七回,黛玉去找宝玉,晴雯使性子没让黛玉进门,当然这中间还有一些误会。
黛玉便伤心了,次日葬花吟诵出著名的《葬花词》。
宝玉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倒在山坡之上恸哭。
宝玉寻着声音找黛玉,黛玉却躲着他。当然最终两人的误会烟消云散,两人心情一下子就都明朗了。
心情大好的宝黛去吃饭,王夫人问起黛玉鲍太医给配的药吃得如何并想给黛玉推荐一味药。
可是王夫人一时忘了药名,说了几个也说不对,宝玉因为刚刚和黛玉和好,心情大好,所以就调侃起他母亲。
王夫人道:“……我只记得有个‘金刚’两个字的。”宝玉扎手笑道:“从来也没听见有个什么‘金刚丸’。若有了‘金刚丸’,也自然有‘菩萨散’了!”说的满屋里人都笑了。宝钗笑道:“想是天王补心丹。”王夫人笑道:“是这个名儿。如今我也糊涂了。”宝玉道:“太太到不糊涂,都是叫‘金刚’‘菩萨’支使糊涂了。”王夫人道:“扯你娘的臊!又欠你老子捶你了。”宝玉笑道:“我老子再不为这个捶我的。”
多生动的对话,王夫人不再是板着面孔的样子,她也说几句脏话,笑骂儿子;宝玉在母亲面前吧啦吧啦抖机灵,不忘调侃一下母亲吃斋念佛的事,很是可爱;宝钗极其留心,总能很准确地揣摩出别人的意思,直接说出了药名。
小说中王夫人让人给黛玉买这个药,宝玉接着刚刚的话题开始说下去,说这些药都不管用,给他三百六十两银子,他给林妹妹配一料丸药,包管一料没吃完就好了。
宝玉说得高兴,顺着刚才的话题把这味药需要头胎紫河车(就是胎盘),人形带叶参,龟大何首乌,千年松根茯苓胆等等说了一通,并且说薛蟠曾经问他讨过这个药方。
原文也很生动:
(宝玉说)说起来吓人一跳。前儿薛大哥哥求了我有一二年,我才给了他这个方子。他拿了方子去又寻了二三年,花了有上千的银子才配成了。太太不信,只问宝姐姐。”宝钗听说,笑着摇手儿,道:“我不知道,也没听见。你别叫姨娘问我。”王夫人笑道:“到底是宝丫头,好孩子,不撒谎。”宝玉站在当地,听见如此说,一回身把手一拍,说道:“我说的到是真话呢,到说我撒谎。”说着一回身,只见黛玉坐在宝钗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在脸上画着羞他。
最后王熙凤出来帮宝玉说话,说薛蟠为了配药确实和她寻过头上戴过的珍珠。
就这个情节好多人解读是不一样的。蒋勋老师评点《红楼梦》时认为宝玉说得是真话,确实有这么一味药。
可是好风认为这味药就是宝玉的杜撰,王熙凤替他圆谎。理由如下:
①贾宝玉和王熙凤都是即兴编故事的高手。
在“林黛玉进贾府”这一章中,宝黛初回,宝玉随口就编出了“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之类的段子,还说是《古今人物通考》上说的。
只不过那次的谎言直接被探春戳穿了,而这一次关于药的编排,宝钗和黛玉因为在王夫人面前不好多言,所以都以自己的方式给予了否定,只有王熙凤看热闹不嫌事大,顺着宝玉的话接着往后编。
我们别忘了王熙凤虽然不识几个字但也是编段子的高手。她可以即兴编段子哄贾母开心;也可以随口来几句哄得贾瑞送了命;还可以随便找一个理由推辞了邢夫人让她给公公保媒拉纤的差事……这时候编一个薛蟠向她讨过珍珠的谎言也是手到擒来。
所以无论是宝玉还是凤姐,他们都有即兴编一味药的能力。况且大家聚在一起聊天逗乐,两个人一唱一和说着逗大家开心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②从其他人的反应来看,这味药也是无中生有。
首先宝玉的母亲王夫人就直接说宝玉撒谎了,然后宝钗也说她没听说过。我们知道宝钗冰雪聪明的一个女子,如果薛蟠真的是配这样一味药,她没道理不知道,也没有理由要在王夫人面前掩饰。
再后来就是黛玉羞臊宝玉了,两人和好之后,黛玉用手指在脸上画着羞宝玉,她的小女儿情态毕现。以黛玉对宝玉的了解,她知道他又在信马由缰地编排了。
③如果真有这样一味药,林黛玉何至于死呢?
宝玉说他的这料药黛玉没吃完病就会好的,如果不是撒谎,以宝玉对黛玉的痴情,他一定会给他的林妹妹寻来的。何况只是三百六十两银子,这对于贾家也只是个小数目。
综上所述,这味药一定是宝玉杜撰的,那么薛蟠寻了好几年药的事也是他信口胡说,说薛蟠替黛玉寻药更是可笑至极。
我们知道《红楼梦》前八十回薛蟠和黛玉的交集极其少,流传甚广的一件事是:宝玉生病时,薛蟠在乱中“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已酥倒在那里”。
薛蟠是外貌协会的,但凡长的好看的,他都喜欢。喜欢柳湘莲被对方打个半死;喜欢夏金桂娶回后家里被折腾得鸡犬不宁。
他也就是看一眼林黛玉,“酥”倒在那里罢了,他俩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林黛玉忍受不了他的粗俗,他也受不了黛玉那冰清玉洁的气质。
流言止于智者,关于薛蟠和黛玉的流言还是不要再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