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连月亮都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相仲紧紧护着怀里的一卷书,快步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跑去邻城的大户人家借书,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亮之前到家。母亲病重,自己依然在苦读,家中重担全压在父亲身上。相仲深觉不孝,只盼参加明年秋闱,考中举人才好。
此时自季茗离开已有两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季茗的模样已经模糊,关于他的一切,也只是偶尔闪过零碎的记忆。相仲专心读书,昔日的少年尽管不复从前的天赋异禀,但也比寻常人要优秀很多。
相仲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气。此地是一处断崖,往西再走二里地便到家了。
然而就在一抬眼的工夫,目之所及突然出现了提着灯笼的人影,浩浩荡荡竟有百人之多。
白色的灯笼,白色的衣裳,漆黑的棺材。
那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里面的人垂着眼没有表情,明明吹着唢呐,却发不出声音,棺材没有盖子,整队人沉默着前行,在四下无人的夜里格外诡异。
相仲想跑,可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只是发抖,连移动一步的勇气也无。
这支队伍渐渐接近了,与他擦肩而过。
相仲看见了扶棺痛哭的那个人,只觉得浑身冰冷。
——那人竟是两年未见的季茗!
棺材里的人是谁?
仿佛在回答相仲的疑问,那棺材里的人缓缓坐了起来,没有眼珠的眸子看向了相仲,神色灰败,脸颊已经开始腐烂——
相仲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看见了那死人的眉眼,棺材里的人分明就是自己!
送葬的队伍渐渐远了,消失在夜色里的断崖尽头。
相仲既惊且惧,久久不能动弹,在原地跪着直到天光微曦,周遭有了三两行人,才能确定自己真的还在人世。
他知道自从两年前自己在顾辞的帮助下差使傲因吃掉了季茗的记忆之后,身边就时时刻刻有着傲因的影子,包括夜夜的噩梦,时不时的浑身发冷。按照顾辞的解释,那是他饲养了傲因,故而傲因总徘徊在他左右,带来不适感产生了幻觉。但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恐惧还是第一次,相仲心有余悸,不知此景作何用意。
他一夜未归,爹娘急坏了,老远就在路口等着。娘热了姜汤端给相仲,温暖的气息让相仲放松下来,他闭上眼,只听娘在耳边絮叨:“隔壁的季家今日天没亮就回来了,两年没见,你不去看看?我记得季家那小子走的时候你还哭鼻子呢。”
端着姜汤的手一顿,相仲张了张嘴,还没开口说话,门口就响起了熟悉的问候:“相仲今日可在家中吗?”
相仲将口中含着的汤慢慢地咽下去,死死盯着门口站着的人。
两年不见了,季茗的脸逆着光看不清楚,却无端让相仲想起昨夜那个扶棺哭灵的幻影。
门口那人上前一步,冲他笑了笑:
“相仲,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季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