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同行,沒有相輕只有惺惺相惜。他是資深前輩,醫生加治療師,雖然比我還小幾歲,可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像個大哥,老大氣派,江湖味道濃厚。在現今這個陰盛陽衰的時代,實屬罕見。他最近幾年在當地專業領域做的風生水起,桃李滿天下。在單位風風火火,主持著咨詢中心,在機構也大名鼎鼎,帶領著數個督導小組,粉絲無數。網上,他還主持了一個專業學習群,研讀詞條,重讀經典,拒絕閒聊,好評如潮。他一身匪氣,仗義直言,不改本色,有著早年生活在鄂倫春部落野性氣息的深深烙印。儼然,一派東北新霸主的氣勢。最近問起他,卻說,我不是神,也成不了神,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將會是我的恥辱,你就當我死了罷。這就是老孟,鏗鏘有力的宣言。
我們是在一個培訓項目裡偶遇認識的。那年,台上的小徐老師講自體,講主體間,講神入,講高級共情也講後現代,講死亡焦慮。台上講得鬱悶,台下聽得也鬱悶。好不容易課間休息,想抽煙,又不願眾目睽睽暴露女匪狀,於是跑到走廊盡頭,沒想到,碰上老孟。煙友。其實之前幾天已經留意到他,發言犀利,攻擊性咄咄逼人但透著專業扎實,經驗閱歷豐厚。只是,還帶著個小跟班,不男不女,莫名其妙。既然正好遇到,不妨一起中南海,閒聊了幾句,馬上嗅到臭味相投,相見恨晚。對於我這樣一個自詡社交恐怖,總是溜邊把角,習慣被動的人來說,實在是難得主動一次。潛意識力量驚人,不由自主,推著我去尋找同類。上次主動,撿了個大姐;這次主動,撿了個大哥。所謂事不過三,還有一次也是培訓課間,在走廊盡頭偶遇男神,厚著臉皮蹭了根煙抽。
培訓結束,我們相約去吃辣火鍋,八卦了一下,才知道老孟身邊的小跟班小虎,與他亦師亦友。是朋友輾轉託付過來的重症問題少女,請他幫助栽培,已費心數年。現在,那孩子已經是當地知名特教老師,帶領的自閉特教班級名聲在外。當年那孩子還上躥下跳,淘氣多動。熱氣騰騰的火鍋,冰涼的啤酒,酸甜可口的酸梅湯,加上噴雲吐霧煙霧繚繞,我們相談甚歡。我也漸漸想起,之前幾個月在一個團體培訓課堂上,隱約也見過老孟。當時的他也是激情澎湃,連珠炮般的問題讓台上的猶太老頭都有些招架不住。談到八九風雲給一代人造成的集體創傷,他把現場美女翻譯招的嚎啕大哭跑出教室,無法繼續工作了。以至於,要深夜陪著美女,散步療傷。談及此,大家哈哈一笑而過。轉移在悄然發生著,他的犀利善辯,其實讓我想起年輕時的老爹,也這樣略顯偏激,才華橫溢,指點江山,挑戰權威。
培訓結束,他們回了東北。我跟老孟開啟了網上的徹夜長談,白天各自忙治療,晚上聊案例聊專業,也聊各自經歷。逐漸了解了,熟悉了,不禁感慨我們太過相像,就像分別遇到了男版女版的自己,也像是照鏡子,互相鏡映。經常是不約而同說了同一句話,同一個感受,同一個見解。甚至,我們還都各自有一個HY的老娘。我也終於有機會了解到,被這樣的老媽養大的男孩,是怎樣的心路歷程。我們成了病友,同道,哥們,慶幸著造化弄人,幾經掙扎才遊到對岸,沒有被淹沒,還做了治病救人的工作。當時我已經開始接受分析,還上了高頻躺椅。老孟對此羨慕嫉妒恨,也感慨自己在當地沒有這樣的機會,於是笑言,就把我們之間的互相鏡映當做體驗吧。
漸漸的我知道了,為何老孟身上會呈現那樣的氣息。鋼鐵是怎樣練成的呢,無它,不外乎冰火九重天的淬煉,摔打,磨礪。老孟的父輩是為生活所迫闖關東出去,做為大興安嶺深處的伐木工,面臨惡劣自然環境和艱苦生活考驗。拖家帶口,苦苦掙扎。後來,政策有變,封山育林,父親突然病故,老孟尚未大學畢業,就被迫在一夜之間舉家逃回內地。來不及跟初戀道別,來不及收拾家當,來不及告知親友,他說我們娘仨如喪家之犬,逃之夭夭。這也成了老孟心裡抹不去的傷痛。之後生活依然艱難,hy老娘拉扯大了哥倆,卻也把大哥折騰得不堪忍受,離婚之後,孤身遠走他鄉。。。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