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夏天故事有很多,忘不了,今天先讲三四桩。
之一:点蚊烟
夏天,乡间蚊子多。天黑时分,农家的主妇会吩咐小孩点蚊烟。蚊烟长约30公分,用粗黄纸包成、大姆指粗:最早的一种点上后要不断地用嘴巴吹,否则点不燃;后来在蚊烟头上放硝,一点就燃。
这种土蚊烟,平江70年代家家户户必备:一支能燃个把钟头,蚊烟一旦烧完、蚊子就很快上身;夜边上茅房、举根蚊烟去可确保臀下清净。
有谁还记得家中床下那块带黑色凹槽搁蚊烟的木板吗?
之二:流水澡
乡下夏天冲澡,叫“流水澡”。提一桶冷水,带上大布手巾、到屋前或屋后的青石板上、摸点洋碱(肥皂)站着淋,最过瘾莫过于把桶举过头顶当头一淋、舒服之至。莫麻暗时分洗,因为这时大小蚊子多;三五分钟的流水澡可冲刷掉劳累一天后的疲倦——当年的乡下男人总要在天黑后才有资格洗:作田苦呀!
有月光的夜晚洗澡,可以省掉端灯盏打蜡烛的麻烦——主要还可以省下一点灯油,但可能得边洗边跺脚。
之三:扇帐
估计现在不少人看到“扇帐”二字会一头雾水。欲知其意,且听分解!
三四十年前,(平江)农村,全是土坯房。那时候,空调尚未出世,屋里蚊子奇多——为了夜边困个好觉,吃完夜饭,必须扇帐:手持蒲扇,站床边,一手拔开生布蚊帐、一手用扇对外鼓动空气,将伏在帐内各处的蚊子一个个扇出帐外。扇帐有技术,行脚手只须三五分钟,而差脚子,扇个死,总有一两个蚊子扇不出来——下半夜与人同睡一床,弄得个人翻来覆去困不却;即使有电筒,要打死它也不容易——因为半夜时分它已胀饱了肚子、用手直接打,多半弄一手血,把它劈死在蚊帐上,一劈一个血印子,娘难洗。
这帐必须夜夜扇。扇好后,要看住细伢则(小孩):爬进去一个耍,这帐白扇了。
早年的平江农村,扇帐是一种爱——熊孩子们躲在爷爷奶奶扇好的帐中一觉睡到大天光。
之四:纳凉
先前(平江)夏天的乡下,为了躲避酷热,吃完饭洗完澡后全家老少要到屋前地坪纳凉。
老的坐困椅、少的搬椅子凉床。凉床最舒服抢手、躺上边方便仰头数星星——姊妹多的会争抢;纳凉通常长达三四个钟头,小孩们歪着脑壳听大人们吹牛皮、讲笑话、讲鬼……
坐着坐着小孩子全到地坪中间了——怕鬼呀!
就使大人不讲鬼故事,地坪两边山上的风吹草动、加上猫头鹰的低吟,够吓人了。
纳凉,对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是难得的放松:一把蒲扇、一碗凉茶、一杆旱烟……足以让他们在月色下清风中体味人生难得的轻松惬意;于小孩,除了躲热,更可以享受在父母们蒲扇的搭动下、边听故事渐渐睡去的好光景。
纳凉多在突然变凉的夜色中结束,怕热的可以坐到午夜转点——也有半途起身去洗个流水澡再来的。
纳完凉钻入扇了帐的床,会有一种宠辱偕忘的美滋滋——光着身贴着早己沁凉的席子、不一烟袋功夫就打牛鼻呼噜了。
农村是广阔天地,在那里大有故事——可惜今天城里人只有在夏天停电的晚上才有心事想起它。
城里巷子深,很想回农村——因为农村舒坦养人,乡下有满煅(谐音)蛤蟆叫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