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猫 之 恋(最终版)

火葬场建在远郊的地方,临近初冬,树木萧瑟,半人多高的荒草在风中呜咽着,尚未修好的马路不时地扬起灰尘,汽车所过之处浓烟滚滚,火葬场米黄色的围墙在浓烟中时隐时现。失去亲人的人们在火葬场里像一群黑压压的蚂蚁顶着白色的触角行走在空旷的野地里,一会儿聚拢、一会儿走散,急促或是抑扬的哭声像是一只巨手压在胸前,让人透不过气来。

一群人从遗体告别厅跌跌撞撞地出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被亲人架着就要瘫倒在地,她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妈妈呀,妈妈呀”。西面墙角处,一群人在烧着逝去亲人的被褥和花圈,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跌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喊着“儿呀,我的儿呀”。火葬场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逝去的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了无牵挂,卸掉了一切伪装,纯真而安详,生前的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如一阵清风飘散在空中了无痕迹。只有尚存于世的人们还在泥沼中挣扎、奢望、哭泣,左手握着彷徨,右手牵着希望,眼里含着泪水,肩上扛着责任踟躇前行。

兰华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哭天喊地的人们,眼前是寂静的世界,一张张悲戚的脸不断地在她眼前闪现,但奇怪的是她耳朵里只听见寒风呼啸的声音和心底涌起的叹息声。她静静地躲在火葬场的停车场里,一阵阵扬尘落在她的身上,此刻,她像一具雕塑镶嵌在轮椅里,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她的腿上放着妈妈的骨灰盒,刚烧过不久的骨灰透过木质盒子将温度浸润在她身上,让她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享受着妈妈最后一丝的温暖。“闺女,天冷,妈妈把这个项链放在被窝里暖和了,不冷,快戴上吧”。兰华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项链没在,没有了妈妈,再也不会有人在每天早上给她戴上有温度的项链了。

兰华直到快天黑了才从火葬场里出来,初冬的天气是那种干涩的冷,刺骨的寒。兰华由于长时间呆在野外,身体都快冻僵了。她奋力地在来来往往的车流里穿梭着,轮椅像是她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随着她的手势流畅地转动着。正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滴滴地叫了起来,她想会是谁呢?爸爸在几年前去世了,相依为命的妈妈也走了,她没有兄弟姐妹,在她因交通事故造成高位截瘫后也几乎与朋友断绝了关系和来往,现在她真的是“孤家寡人”一个了。正在她想着的时候,手机依然滴滴地叫着,兰华将飞快的轮椅戛然而止,一辆汽车尖叫着从她身边飞驰而过,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MD,你不要命啦!”兰华用手捂了一下眼睛,连忙抱拳向司机合掌道歉。手机依然执着地叫着,兰华这才掏出手机一看,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原来是“赤身裸体的猫”。

                  

“赤身裸体的猫”是兰华的QQ好友,在QQ上整整陪伴了她两年。自从兰华两年前遭遇爸爸病逝和交通事故高位截瘫后,逐渐上升的演艺事业随之停顿下来,她每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写日记、摔东西、白天睡觉、晚上唱歌,疯狂了半年后,她突然发现妈妈的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了像核桃似的皱纹,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头发白的呢?兰华内心喧嚣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她搬到妈妈的房间每天和妈妈同吃同睡,夜里把头拱到妈妈的怀里撒娇,妈妈总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大夫说啦,脊髓神经突然受压,如果坚持锻炼会好起来的,真的,妈妈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妈每天都这样说,兰华每天都这样听,眼泪默默地在眼眶里打转,她想,“不会好啦,真得不会好啦”。但她总是抱着妈妈的脖子说,“会好的,我会重新站起来的”。

兰华每天上午在妈妈的陪伴下到康复中心训练,下午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到邝中华老师那里练声,晚上除了写写东西就是寄情于QQ聊天。QQ世界就像一个无形的磁场一样吸引着她。当她第一次出现在QQ上时,“赤身裸体的猫”马上加了她好友,奇怪的是他们没有任何过度,就像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熟络起来。兰华的QQ名叫“空谷幽兰”,他就在QQ上叫她“兰花花”,她不再叫他“赤身裸体的猫”,而是叫他“猫王”。他说他是一名北漂歌手,在歌厅驻唱,生活暂时安定下来,但是每天不会有大量的时间上网,只能每周三晚上才有休息时间。她说她是一名刚刚离婚的少妇,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孩子,而且没有固定的工作,目前靠写作维生。两个人在虚拟的世界里久别重逢,就像刚刚堕入情网的少男少女一样情难自禁。“猫王”在网上无数次地向“兰花花”索要手机号和微信号,“兰花花”每次都巧妙地婉拒他的要求,兰华想,当有一天她的“猫王”知道她是一名高位截瘫的残疾人,“猫王”一定会离她而去,所以,索性在虚拟的世界里沉醉下去不问归期。

其实兰华才满30岁,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她是暗恋过班上一个叫宋有鹏的男生的。他家境富裕,爸爸是唐城交通局局长,妈妈是弘文学校的校长,作为家里的独生子、班里的学习委员,口才又好,长得又帅,上身穿白色的衬衣,下身穿酱红色的裤子,头顶一头卷发,迷倒了无数个女同学,她们都在背地里喊他“我们的苏有朋”。兰华那时情窦初开,也像无数个少女一样,在心里无限憧憬着和宋有鹏拉手的那一刻。但是,兰华是孤傲的,虽然她长相甜美,清纯可爱,又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也有很多男生给她递纸条,但她一概置之不理,同学们背地里都叫她“寂寞的兰花花”。中学毕业后,宋有鹏考上北京电影学院编导系,毕业后在唐城电视台担任编导,而兰华考取了宁夏师范学院音乐舞蹈专业,毕业后北漂了五年,演艺事业一直不温不火,在歌厅担任驻唱歌手,又不胜歌厅里咸猪手的骚扰,辞职回家待业。两个人巨大的差距使心高气傲的兰华在心里彻底熄灭了对宋有鹏的那份期待和向往,索性“老死不相往来”了。尤其是兰华高位截瘫后,兰华更是切断了与所有人的联系,寂寞地品尝着生活赐予她的这杯苦酒。

人在寂寞无助的时候是最软弱、最不堪一击的。兰华两年来接连经历父母双亡、高位截瘫的打击,残酷的现实一下子将她推到十字路口。何去何从?她在火葬场没有想明白,在路上也没有想明白。此时此刻,她接到“赤身裸体的猫”的呼唤,身体突然一下子轻松了。她想和“赤身裸体的猫”见上一面后就告别这个让她痛不欲生的世界。“猫王”是她在这个冷冰冰的世界里最后的留恋了。兰华在手机QQ上飞快的写到:晚上九点QQ视频见面。“赤身裸体的猫”回复:晚上不行,我得到歌厅驻唱。昨天周三晚上未和你联系上,担心你,所以才QQ你的,晚上真没时间。兰华迅速地回复:那算了,再见。她的“猫王”没有任何回复,兰华呆呆地在路上看了看已经漆黑的天空,一路上哼着田震的《再见,朋友》摇着轮椅回家了。

             

兰华做好了与这个世界告别的准备,她坐到梳妆镜前,仔细地画好妆,把梳起的长发散了开来,刚刚洗过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有那么一刻兰华有些微醺了。兰华仔仔细细地看着梳妆镜里的自己,那么地妩媚、可爱,回想着自己三十年来的一幕一幕,恍惚间,好像妈妈轻轻来到她的身边,为她轻轻地戴上项链,还在她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兰华顿时眼泪倾盆而出,她喃喃自语起来:妈妈,等等我,我到那边陪你去了。她拿出妈妈生前常吃的安眠药,摇着轮椅来到床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上了床。兰华再一次地痛哭起来,以前都是妈妈帮自己上床,帮自己做饭,没有了妈妈的照顾,她自己真得没办法生存下去。她狠狠心,将药瓶里的药全部倒出来,当她习惯性地去拿水杯的时候,才发现水杯是空的。兰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上了轮椅,进了厨房烧了一壶水,为自己行将上路做最后的准备。此时,厨房的挂钟准时地敲响了九下,她下意识地苦笑了一下,既然要走就不要拖泥带水,无牵无挂才能无忧无虑。

当兰华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她认真地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最后的遗言:

一、我不知道谁能最后发现我,什么时候发现我,但是请在发现我的那一刻给我留有最后的尊严,请将我火化,并将我和妈妈的骨灰盒一并放到岭山陵第76号坟墓,我的爸爸在那里安息,请让我们最后也能在一起;

二、我家的房本有两个,出售后可能达到300万左右,银行卡是蓝兰华的名字,里面有236712元,密码是541212。身份证和银行卡放在一起。请将这些钱与出售后的房款全部捐赠到唐城残联,救助对象是低保的截瘫人员,请为他们设立专项基金用于大病救助;

三、请为我专程感谢康复中心的韩玉华大夫,唐城艺术团的邝中华老师,他们为我的事情操心了。告诉他们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没有勇气存在,但我有勇气离开。死,是最大的勇气,也是做好的解脱。

四、黑色皮夹里是我两年来写下的随笔,请在我火化时和我一起付之一炬。所有的费用请从银行卡里支出。生前不想麻烦人,死后亦不想给别人增加额外的负担;

五、我爱我的猫王。

兰华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夜里11点了。她将遗书、两个大红的房本、黑色皮夹、银行卡和身份证整齐地放到床头,仔细地梳理了一下头发,拿起水杯将手中的安眠药一饮而尽。这时,手机滴滴地叫了起来,兰华无限留恋地看了一下,是她的“猫王”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兰华毫不犹豫地按下键,视频里突然出现了她特别熟悉的身影。兰华此时泪如雨下,向“猫王”发出了最后的请求:“没想到是你,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几年。晚了,一切都晚了,我吃了安眠药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请送我最后一程,我家住在唐城景山苑102楼1门101室,房门是锁的,阳台的门是开的。谢谢” !

医院里来苏水的味道、喧嚣的人声、忙碌的白大褂的身影和明晃晃的阳光将兰华唤醒过来。此时,她还沉醉在见到“猫王”的最后一刻。她想,难道到了世界的另一边也会有医院?会有大夫?会有阳光?突然,她发现自己的手被一个人紧紧地握着,她扭头一看,是她的“猫王”,她幸福地笑了起来,原来,死是这样的幸福,她终于和她爱的人在一起了。当她笑的时候,“猫王”却哭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多年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你为什么自己承担,你为什么” ?兰华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身边是她的“猫王”---老同学宋有鹏。她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腿就像穿着厚重的棉裤一样没有知觉,她又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疼,很疼,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闭着眼睛在心里轻声地问自己:“是宋有鹏救了自己,是真的吗?宋有鹏真得救了自己?”她不想睁开眼睛,不想回到现实,此时此刻,她就想这样和她的初恋,她的“猫王”什么话也不说,就这样静静地相守他们自己独有的时光。

宋有鹏现在唐城电视台刚刚提了副主任,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而他的妻子是唐城市委副书记的女儿,目前在银行担任行长一职,为人霸道爽快,说一不二,他们的小女儿刚刚上小学二年级,由宋有鹏退休的妈妈天天接送。宋有鹏和妻子的结合是他父亲一手包办的,在交通局担任局长的爸爸一心想往政治生涯再上一个台阶,所以宋局长想尽一切办法和时任财政局局长的侯三青攀上了亲家。只可惜,在随后的几年,侯三青接连两级跳担任了市委副书记,而宋有鹏的爸爸却在交通局局长的任上止步不前。倒是宋有鹏名牌大学毕业,协调能力又强,依靠父亲和老丈人的背景关系结下不少人脉,事业蒸蒸日上。只是,妻子是典型的悍妇,说一不二,宋有鹏苦不堪言但又无计可施,关系若即若离,但又在外边维系着家庭和睦的表象。

此时此刻,宋有鹏拉着兰华的手,看到兰华醒了过来,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在脑海里迅速地想着对策,医院里人多眼杂,昨天夜里他破门而入救下自杀的兰华,这件事非同小可,唐城是个浮躁的城市,稍有风吹草动就会人尽皆知。人们的茶余饭后正缺少这样的谈资,而他的身份又这样的敏感,自媒体时代稍加炒作就会在网上发酵:一对青梅竹马恋人殉情未遂或是二奶惨遭抛弃负气自杀等等等等。宋有鹏此时心乱如麻,一方面他在少年时代就暗恋的“兰花花”高位截瘫、自杀未遂让他痛心不已,另一方面他又在左右为难怎么和妻子、家人交代。毕竟,昨晚当他在视频里看到“空谷幽兰”就是他在学生时代暗恋的“寂寞的兰花花”后惊喜不已,又得知兰华服药自杀,让他失去理智,马上驱车赶往兰华家将兰华及时送到医院抢救保全了兰华性命。看到兰华醒了过来,他甚至有些懊悔地想,要是昨晚再叫上班里其他同学一起去救兰华就太完美了。既救了兰华,自己英雄救美也不至于有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生活向兰华张开了宽阔的臂膀,就连冬日雾霾的天也不那么令人讨厌了。兰华从医院回来后,从中介雇了一个八小时保姆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生活像往常一样,上午到康复中心做肢体康复训练,下午到邝中华老师那里练声。她比以前爱笑了,就连邝中华老师都说兰华的歌声感情饱满,像百灵鸟一样婉转动人,他叫她“轮椅上的邓丽君”。兰华的随笔写了满满一本,没事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回味在医院里和宋有鹏拉手的那一刻,他的手那么宽厚,那么有温度,除了爸爸兰华这是第一次拉着的男人的手。她记得那一刻她身体发颤,幸福地哭了。

宋有鹏却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就连每周三雷打不动的QQ也不联系了。兰华每天忙忙碌碌,不时接到唐城残疾人艺术团的演出邀请,甚至有一天,出版社的小姚来到她家,将她的随笔取走,说是为她办理出版的事情。兰华知道这些都是宋有鹏在后边为她打理的,心里又感动又甜蜜。“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兰华虽然急切地想和宋有鹏见面,但是理智却告诉她,一个有家有室,一个高位截瘫,现实的鸿沟不可逾越,孤傲的性格也不允许她主动和宋有鹏联系。

宋有鹏自从救了兰华后,主动在QQ上删除了兰华的号码,他准备随时迎接妻子侯行长的质问。但是,等了七、八天的时间,侯行长和往常一样每天忙于各种接待,觥筹交错,甚至夜不归宿,就是回来也和往常一样,将脏衣服扔到洗衣机里,吃着水果看着宋有鹏收拾房间,不时地指挥宋有鹏打扫这里,打扫那里,吃完的水果皮自然地由宋有鹏送到厨房垃圾桶里,夜晚,两人分床而睡,又是一天过去。宋有鹏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想起中学时的兰华,那时的兰华扎一个马尾辫,走路一甩一甩的,一笑起来两个大大的酒窝令整张脸都那么生动好看。宋有鹏暗暗的喜欢兰华,可是兰华每天抱着书本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宋有鹏几次写好的纸条都让兰华高高甩起的马尾辫给甩的荡然无存。

QQ上“空谷幽兰”的出现,让宋有鹏的生活就像乌云裂开了一道缝,而阳光恰巧照射进来。宋有鹏利用每周三侯行长的行长联谊会时间和“空谷幽兰”联系。“空谷幽兰”轻松的语言,幽默的笔触令宋有鹏很快坠入了情网,他几次很冲动地想和“空谷幽兰”见面,在潜意识里他把“空谷幽兰”和现实生活中的兰华做了一下比较,他惊奇地发现她们是如此的相像,只不过“空谷幽兰”是离异的女人,而兰华还在北漂当一个驻唱的歌手。

兰华在康复中心的训练很快就有了效果,韩玉华大夫为兰华定制了整套的截瘫肢体综合训练、运动疗法,电针及低频脉冲电的脊髓损伤康复治疗方案,兰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积极配合韩大夫的治疗,以前麻木的大腿有了刺痛的感觉,韩大夫说,只要坚持配合治疗、科学训练,兰华是极有可能重新站起来的。兰华从康复中心摇着轮椅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有微微的汗,她遥望四周,已近深冬,树木光秃秃的,几只无聊的麻雀在枝头雀跃,路上的行人裹着厚厚的衣服埋头疾走,只有兰华脸上泛着薄薄的一层汗,她想: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

兰华的随笔很快就出版了,精美的封面上“轮椅上的邓丽君”几个字巧妙的由几束淡淡的兰花组成,而且封面第二页有兰华参加各种演出的照片。有些照片兰华还是第一次见到,当捧起这本书的时候,兰华从淡淡的墨香里面感受到了宋有鹏的温度。对于兰花来说,“爱”的意思就是“被爱”,而宋有鹏对兰华的爱,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删去兰华QQ的日子是漫长而又痛苦的,每当夜深人静宋有鹏和妻子相背而睡的时候,他在心里暗暗地叹息,人的一生漫长而短暂,为爱而生还是为生存而生,这是一道无解的题。当一个人爱上一个人,这份爱是在表达这个人靠近真善美的决心,爱是一种能力而不是遭遇。可是眼下,宋有鹏遭遇到了难解之题。如果他放弃现在的妻子而去选择兰华,估计会让所有人惊掉下巴;如果他放弃兰华而继续和妻子相守,无疑是生活在无形的炼狱里。何去何从?宋有鹏选择了暂时躲避,他以自己特殊的方式不断地向兰华表达着爱意。

兰华通过宋有鹏的策划和帮助,生活有了很大的起色,邀请演出的单位越来越多,演出费也水涨船高。“轮椅上的邓丽君”已经成了自强不息残疾人的代表和符号,唐城残联向省残联报送的残疾人自强之星只报送了兰华一个人,作为省级残疾人自强之星代表,兰华的社会影响力已经远远超出她最初的心理预期。邀请她作报告和演出的单位已经排到了第二年,雇佣的保姆每天忙于接待社会各界爱心人士对兰华的采访和慰问,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兰华不得已又从中介雇佣了一个年轻的小保姆。

康复中心的韩大夫不时地给兰华打电话,提醒她不能中断康复训练。经过深思熟虑后,兰华关掉了手机,切断了对外联系。她想,只要能站起来,生活就会向她打开另外一扇大门。她在康复中心24小时居住,每天在韩大夫的督导下认真训练,她的腿已经可以扶着双杠颤巍巍的站起来了。她想,不久就可以真的走路了。

当兰华在保姆的搀扶下返回家的时候,发现在阳台的一角用花盆压着一封信。信没有署名,但是熟悉的字迹一看就是宋有鹏的。兰华迫不及待地打开后,信是这样写的:

你的手机关机,这会让关心你的人着急的。作为一名公众人物,与社会保持联系是应尽的义务。每个人的存在都不是单独个体存在的,尤其是作为优秀残疾人代表,一举一动牵动着无数人的眼睛,作为楷模责任大于义务。

已经联系好的演出和演讲不能爽约,让保姆做好时间安排表,随时提醒,不能失信。要知道一次演讲可能会鼓励一个失去信心的人活下去,责任重大。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我和你在一起。

                          2016年5月20日

兰华看到信后,眼泪夺眶而出,几个月来的思念化作短短的信笺映入眼帘,近在眼前却远隔万里。兰华用颤抖的手拨出了虽然熟记于心却从未打出的电话号码。电话响了许久,手机那头才传来宋有鹏的声音:“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兰华不顾宋有鹏那里是不是不方便,激动地说:“如果岩石可以泉涌,如果沙漠可以开花,你愿意和她一起去欣赏吗”?宋有鹏稍作迟疑:“世界之大,总会有机会看到,因为我们仰望的是同一片天空”!兰华和宋有鹏在电话里打着谜语,但是,相互之间却有着高度的默契。兰华本来想告诉她能站起来的消息,可是顾及到身边的保姆,也顾及到宋有鹏那边的环境,实在没有勇气把所有的话挑明,只好又加了一句,“再美好也经不住遗忘,再悲伤也抵不过时光。这个地方是在很远吗,这个时间需要很长吗”?宋有鹏没做任何回答随后就挂断了手机。兰华呆愣愣站在阳台的一角,阳台外一片片草坪绿油油的,焕发着勃勃的生机。春天不是已经到来,鲜花就要盛开了吗?可是,这个春天怎么却是恼人的春天呢?

兰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烦意乱。小保姆搓着手,紧张地看着兰华,一会儿端过来一杯水,一会儿又削了一个苹果,一会儿又抻抻窗帘,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兰华看到小玉这样,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已经影响到小玉的情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拉着小玉的手,笑眯眯地望着她:“小玉,谈恋爱了吗”?小玉羞答答地低下头,小声说:“处着一个呢,是我的高中同学”。兰华示意小玉把她扶起来,“哦,我正在写一篇小说,是关于情感的,卡壳了,没办法往下写。你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也给我一点灵感和启发”。小保姆搓着手,害羞地说:“我们俩哪有什么故事,就是高中同学了三年,当时,有两个男同学我不知道怎么选择,一个是我喜欢的,我天天看到他心里都扑腾扑腾的,可是他呢,有好几个女同学在追求他,他始终也不表态,不反对也不拒绝,总是让我心里不舒服。高中毕业后,我和我妈说了这种情况,我妈说,女孩子找对象一定找一个对自己好的,所以,我就选择了追求我的”。兰华若有所思地躺了下去,背对着墙慢慢睡着了。

兰华的腿进步非常快,小玉也勤快,天天带着兰华到小区健步走,虽然还是有些歪歪扭扭,但是现在拄着单拐就可以走上几百米了。兰华每次都累得全身湿透,可是,站起来,走起来成了她每天为之奋斗的目标。现在除了写作,就是练步,心无旁骛,兰华居然胖了一些。《轮椅上的邓丽君》在政府、残联和妇联等部门的大力帮助和策划下,搞了盛大的签售活动,整个书店人满为患,兰华的粉丝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一些残疾人朋友也来为兰华加油助威。半天下来,兰华签字的手都酸麻了。宋有鹏在签售活动结束后第二天去了书店,买了一本《轮椅上的邓丽君》细细地翻阅着,不知为什么,眼角有点酸胀,一滴眼泪流了下来。他已经好久没有收到兰华的信息了,兰华就这样从他的世界消失了。正如平静的水面,起风时吹起一片褶皱,风停时,波澜而不惊。成年人的分手,不需要任何语言,散了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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