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是名门闺秀,其父薛郧任官朝堂之上,学识渊博,一直将她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就教薛涛读书、写诗。
八岁时,薛郧看一棵梧桐树开得茂盛,有感而发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一旁的薛涛不假思索地应声而吟:“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薛郧听了,既愕然又不安。
南来北往,送往迎来,莫不是烟花柳巷、世间风尘的写照吗?
一语成谶。
几年后,薛郧得罪朝中权贵被贬四川,不久得病去世。
十四岁时,薛涛被迫成为一名官妓,从此沦为风月之人。
尽管坠入风尘,美貌出众,但才华比美貌更出众的薛涛很快脱颖而出,她写的诗可以让军镇大人拍手称好,也可以让文人才子趋之若鹜,深深着迷。薛涛一下子名满川城,包括白居易、刘禹锡,杜牧等,屁颠屁颠的跟在薛大美女后面,吟诗作对只期望成为人家的知己。
风花雪月的日子,总要生出一段段恋情才算完美。
一次,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自看到薛涛即兴写下的一首诗后,就此结下缘分。
此后,韦皋不仅仅带着薛涛游山玩水,还让她协助处理案牍,她跟韦皋有知音间的相惜,有恋人间的牵挂,有兄妹间的关切。
薛涛惊人的才华让韦皋甚至想要向朝廷举荐她为“校书郎”。这虽然是个副科级的虚职,但却是担任宰相的必经之路。
薛涛不断地出入韦皋的官府,周旋于韦皋与各界官员之间。历来有说薛涛越权,也有说韦皋吃醋。总之薛涛引起了韦皋的不满。韦皋借慰问边地守军之名,派薛涛去了偏远的松州。
在那里,薛涛见识到了最底层的疾苦,对人性的理解更加深刻,并开始反思自己未来。薛涛写下了著名的“十离诗”送给韦皋。十个“不得”,字字含泪,重温她与他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
韦皋念及旧情,顾及才情,最终还是召回了薛涛,不愿她在那受苦。
薛涛回到成都后,韦皋答应将她从乐籍中赎回,变成自由人。
那年薛涛开始居住在成都西郊的浣花溪。她自制粉红色的纸张,上有松花纹路,专门用来誊写诗作。这种既便于携带又便于交流且带有个人色彩的“薛涛笺”流传开了,此后“薛涛笺”批量生产,薛涛在经济上自给自足。
不久,韦皋去世后,武元衡以宰相的身份进入西川,担任了节度使。
出身、才华、颜值及官职均有的铁血宰相武元衡持身甚正,对交际应酬、寻欢作乐都什么兴趣,但一见薛涛,优秀高冷的武元衡顿时被打动,如遇知音,时常同她和诗作赋,十分默契。不过武元衡做事比韦皋要光明正大得多,他给了薛涛一个真正的“女校书”身份,在此之前,从未有哪个朝代把校书郎的职位授予女人,武元衡帮薛涛实现了曾经韦皋答应而没做到的事。
后来武元衡被召回京师,却被李师道割据势力暗杀,喋血长安街头。
当时西川的剑南节度使总共换过了十一位,每一位必定都要拜访这位女校书,已成官场惯例。
后来,薛涛遇上了元稹,当时42岁的她和31岁的元稹一见钟情,相见恨晚,赋诗吟词,花前月下,好不惬意。
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旷世姐弟恋拉开了序幕, 薛涛有托身相许之意,但元稹是不折不扣的花心男,他的传奇小说《莺莺传》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爱情观。
他告诉薛涛要她等他,会许她一个未来。于是,薛涛就在原地等他,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辈子。
然而元稹没有中断和她的赋诗酬唱,多年来,元稹寄诗给薛涛,薛涛也用浣花溪造出小幅松花笺题诗献给元稹。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薛涛的这首诗有无限蕴藉又暗藏无数曲折,可元稹不是良人,更不是归人,只是路人。
此后,看破红尘的薛涛褪去娇艳的罗裙,换上一袭灰色的道袍,长伴青灯古佛,在自己修筑的吟诗楼中度过余生。
元稹死后的第二年,65岁的薛涛永远闭上了她寂寞的眼睛。
如果按照现代女性的观点看薛涛,她是封建社会少有的经济独立的女性,她一生体验良多,美女学霸\文坛翘楚\府中幕僚\经商能人,既能和诗唱文,为自己在大唐的诗坛上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又能红袖添香,解案牍之劳形。
假如薛涛生活在现代,借着美貌凭着才华靠着八面玲珑,会不会过得更好?答案也不一定,因为才女总是多情,这份七巧玲珑心不是谁都懂,也不是谁都会珍惜。满腔的情意只能托给值得托付的良人,否则终会伤了自己。
薛涛在阅人无数后还会动心深深爱上元稹,说明她是真性情,而真性情的人往往活得清贵。骨子的傲气让她面对情殇时,通常会选择断舍离。爱时热烈毫无保留,不爱时清风朗月,骄傲自持。厚脸皮的元稹根本承载不了薛涛的一往深情,这种浪子就该交由心机女、绿茶婊去收拾。可怜薛涛中了这劫数,人生自此从炽烈走向了淡然。
这不免让人想起张爱玲,一个高傲清冷的才女,年轻时偏偏爱上了一个花心的汉奸文人胡兰成。张爱玲比薛涛更过之,张爱玲若爱了,就是大地上相隔千里的两条溪水相汇,你中有我流经的千里景,我中载你沉淀的万里沙,火花四溅奋不顾身。若不爱了,便是地上恒河水,天上银河路,永不复相交。后面几十年穷困潦倒的胡兰成靠贩卖与张爱玲的往事来消费张爱玲,露出一副猥琐卑劣的脸孔,而张爱玲始终不理会也不应对。这段年轻时低到尘埃的爱情让张爱玲渐渐枯萎了内心。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古今往来,薛涛逃不过情、张爱玲逃不过情、还有无数的才女A、B、C、D等等都逃不过情,有时文艺心反而会让一个女人过得“惨不忍睹”。
情可贵,但比情更可贵的是自己;情难断,但比情更难断的是人生。
爱自己,珍惜自己的人生才是对美貌及才华的最大善用。
当时的剑南节度使段文昌为薛涛亲手题写了墓志铭,并在她的墓碑上刻上了“西川女校书薛涛洪度之墓”。
女校书真的成了薛涛的别名。
这是对薛涛最深的承认和最好的评价。
这是将她视作人来对待,而非附庸。
这也是那年代能给到一个女人的最高荣誉。
这才是薛涛最好的归属,如酒般越陈越香的才华终究没有被辜负。
浣花溪旁依然人来人往,薛涛用一生的火焰,点燃了文人墨客的遐想,也用“遗世而独立”的身姿,点醒了无数历红尘的女青年,唯有自我成长才能发出深邃与夺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