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了秋,北京几乎天天下雨,空气里多少有点秋的意思,当然,你不细心,是感觉不出来的。
我刚才举着伞到外面遛弯儿,仰头看天上的云,它们也在散步,忽然想起我小的时候。
小学几年级呢,真记不清了。
大约那年立秋不久吧,妈妈卖了很多鸡蛋,得了很多钱,她很高兴,从市里回来给我买了一双靴子。
其实不是什么靴子,就是一双草绿高筒橡胶雨鞋,我也不知道我们那里为什么管雨鞋叫靴子,反正,听起来靴子确实比雨鞋要阔绰、时髦得多。
哎呀!你不知道,这可害死我了。
你想想,一个乡下女孩子,几个村庄都找不到这样一双富贵的靴子,她想干什么?盼下雨,盼下雪啊!大晴天的,再臭美也不能穿个靴子出去,我也怕被人家笑死。
也是神了,那个秋天,也就下过几场毛毛雨,根本穿不了靴子。
于是,晴天的时候我起来瞅瞅门后头那双安静的靴子,恨恨地看看天,叹口气,只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好容易盼来个阴天,时不时地就往天上看,琢磨到底哪块云彩能下点雨,或者有下雨的一点点可能。
唉!我现在动不动脖子酸痛,不就是那时看天留下的后遗症吗?
好容易熬到冬天的第一场雪,也就刚刚厚到蒙过鞋底儿,我已看过数百次我的靴子了。不过,真正把它套在脚上的时候,我居然有一些不好意思,怕大人们看出来我太心急了,自己觉得我一个普通小姑娘配不上那样的奢华,突然脸上有点儿讪讪的。
故作漫不经心地走到院子外面,发现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人小孩一个也没有,这样的雪天,他们不在路上走,都干什么去了?
没办法,我从一个伯伯家串到另一个伯伯家,从亲叔叔家串到远门的叔叔家,从小花家串到小秀家,从胖墩儿家走到瘦猴家,大人们一律夸我的靴子排场,说我穿着就像个城里丫头,小伙伴都露出鄙夷和愤懑的神态,哼!我心里毫不在意,知道她们的眼神那叫嫉妒。我那时候真享受那样的嫉妒。
很多年过去了,如今床下排着各种各样的真正的高档靴子,一冬天过去也难得都穿一次,可从来就没有那么幸福喜悦过。
特别的幸福属于特别的年龄和特别的时代。